刘尚是红裳身边的侍卫,生得孔武有力,脱去一身侍卫服,跻身在这小小的农户中,倒是像个乡野莽夫。
苏锦怀着孕,这小小农家虽没有傅府那般万事周全,张姐也样样都为她备好了,苏锦适应能力不错,很快便与张姐混熟了。
原来这里是辽邦与褚国边界上的一个小村落,名字就叫辽褚村,既有辽邦的人,也有褚国的人,自从辽褚战事后,这个村落便开始发展起来,两国人民相处得倒也和平。
红裳回到燕国没多久,就开始周游列国,行到此处,正巧遇见了辽邦的人贩子团体,本是要将苏锦运去褚国,却被一时正义感突发的红裳救了下来。
刘尚说,郡主是将人救下来之后,才发现其中有她的。
苏锦心中一阵后怕,她根本不知道辽邦人是何目的,若是没有红裳,后果不堪设想。
今年冬天,张姐的丈夫与一群村民一同上了山,已经去了小半个月了,说是要打一些野兽,用来补贴家用,要到除夕才会回来。
除夕隔天就是。
张姐安置苏锦的屋子本是他们家的一间杂物间,据说是前人留下来的,曾经是主屋,后来张姐与丈夫又搭建了一些房子,这间屋子便渐渐成了堆积杂物的地方。
因着红裳将苏锦送过来时特意的嘱咐,她清理出这间屋子,专门用来侍奉苏锦。
张姐是个贴心的人,除夕那一日,按照他们的传统,本是要早早起来吃饭的,然而张姐看苏锦困倦得很,便没有叫醒她,而是将团圆饭推到了晚上。
苏锦醒来的时候,床边趴着一个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女孩儿。
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又换了地方了,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还是在张姐家。
张姐进门,训斥了一声:“小童,还不快过来,不要扰了这位夫人休息。”
那名叫小童的女孩儿眨巴眨巴眼,转身就奔着张姐去了。
“娘——她醒了。”
张姐拿着抹布擦了擦手,闻言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与苏锦打了个招呼:“夫人早上好,早饭一会儿就出来了。”
苏锦点了点头,张姐又回去忙别的了。
小童却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苏锦。
苏锦微微一笑:“小童,你是叫小童是吗?”
小童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
苏锦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起了身,找到热水,拿起干布沾了水,敷在自己脸上。
她身上穿了张姐带来的还几件动物皮质的衣裳,暖和又防风。
正在感叹热水的温度,小童又从另一头探出个头来。
“夫人,那位红衣服的姐姐呢?”
苏锦一听便知她问的是红裳。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小童的头:“红裳姐姐回去了。”
小童的失望溢于言表,哦了一声,便乖乖坐回到桌边,不说话了。
苏锦也不在意,小童或许是见了红裳,觉得她长得……漂亮?又或许是因为红裳那周身的气质,还是很吸引人的。
张姐邀了苏锦去另一间屋子吃饭,苏锦跟着去了,身后还伴着一个沉默的刘尚。
到了屋里,苏锦才知道原来张姐她男人回来了,那男人个子不高,看长相却很粗犷,一嘴的络腮胡子,笑起来显得有些局促。
男人姓周,苏锦便喊他周大哥。这个冬天他与村民们一同上山,收获可谓不小。
桌上的吃食大多是野味,难得还做出了一番风味。苏锦自从怀孕后,便对这些东西缺乏了兴致,眼下也觉得面前的食物堪称美味,足足吃了两大碗饭。
周大哥与张姐夫妻二人成婚数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那便是小童——苏锦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小童是男孩子。
周大哥与刘尚都是闷葫芦,沉默寡言,只知做事,苏锦与张姐聊天,从京城谈到这辽褚村,又说到孩子。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张姐也不傻,看他们的气度就不像是乡野里养出来的人,一打听,果然是褚国京城来的人,只是是什么身份,却是不好说了。
看苏锦讲起京城的繁华,张姐忍不住向往:“在那种地方生活,一定很快活吧?没有这边环境这么艰苦,若是将小童放进京城去读书,那一定比在这里有出息多了。”
小童正低着头剥花生,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猛地一抬头,瞧瞧娘亲,再看看那位夫人,还是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苏锦心念一动,笑道:“这有何难?张姐与周大哥能在这危难关头救我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待我平安归京,定遣人将你们全家迁至京城,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张姐眼中迸出喜悦:“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苏锦含笑点头,当然是真的。
眼下她还没有回到京城,危险仍然存在,毕竟她可不相信,自己能凭空出现在这里。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纠葛,或许对她这个人有什么想法。
没有伤害她,这很好,至少说明她无生命之忧,但往后会怎么样,她真的不知道。
傅久初不在身边,她不敢轻易相信每一个人,即使是张姐与周大哥也不例外。
总得给个盼头不是?
除夕夜,本该是京城的热热闹闹,却变成了辽褚村的略显寂寥。
倒不是说辽褚村不够热闹,苏锦能听见孩童们嬉戏的声音,也能听见大人们坐在一起唠嗑的喧哗,毕竟是外来的人,她不便抛头露面。
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外面传来,苏锦知道,那是小童在与他的小伙伴们放爆竹。
没过一会儿,她就听见了张姐的叫唤,说是要吃年夜饭了。
苏锦知道他们的风俗是清晨吃饭,碍于自己的存在,让他们改成了与年夜饭一起,为此她还专门谢过,得到了张姐一句受宠若惊的不客气。
又是一年过去,苏锦身边坐着她不熟悉的张姐与小童,对面是沉默埋头吃饭的周大哥与刘尚。
抑制在心底的想念突然就爆发了,如同激烈的河流一般在心中冲撞。
苏锦知道消息传递的速度没有那般快,即使红裳当日就将消息传进了京城,那也要过上八九天才会得到回应。
可是她现在无比想念傅久初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很能猜测她的心思,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他全部都知道,也全部都给她。
饭桌上,她还能与张姐言笑晏晏,待到回了房,就觉得惆怅起来。
离新的一年也就半个时辰了吧。
也不知道傅久初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查探她的消息。
苏锦拢了拢被子,长长呼了一口气。
辽褚村没有什么守岁的习惯,年夜饭庆祝之后,就纷纷入睡了。
苏锦睡不着。
她想傅久初想得睡不着。
之前她有将自己的感情按捺在心底,只想着如何才能安定下来,如何才能护好自己,如何才能给傅久初传递消息。
她想念傅久初,想得鼻头都有些发酸了。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声,苏锦立即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似乎是察觉自己已经惊动到里面的人了,急促的脚步声想起,那人似乎是想逃。
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苏锦知道,刘尚已经追出去了。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更加警惕起来。
她总觉得……似乎有一些不一样。
苏锦摸黑点亮了灯,小小的蜡烛待在灯罩里,散发着明亮的光,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苏锦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覆上了她的眼睛。
脑中的弦立即绷紧,苏锦全身僵硬,眼皮微微颤抖。
“谁?”她问。
眼前是一片黑暗,覆在她眼睛上的,是一只凉凉的手。
她甚至能听见身后的人轻轻的呼吸声。
那人嗤笑了一声:“你就是傅夫人,傅久初的妻子?”
苏锦身子微微颤抖,这极大的取悦了身后的那人。
“你是谁?”苏锦问。
那人在她耳边道:“何必这么在意我是谁,你若是好奇,不如先答应嫁给我,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即使心绪再乱,苏锦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位公子,你就不觉得奇怪么,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还答应嫁给你?更何况,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我已经嫁给别人了。”
身后的男人轻笑:“那又何妨?我可比傅久初好上太多,你若是跟了我,会比和他在一起更快乐的。”
苏锦没有回应男人关于是不是傅夫人的问题,男人却好像已经确认了这件事情,她之所以说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已经嫁人,也不过是因为她怀着身孕,这个特征再明显不过。
她才不会认为会有人对一个孕妇有什么真挚的感情,再加上这人提及了傅久初,她便认为这人一定与傅久初有什么联系。
“公子可不要乱说话,我有自知之明。更何况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若你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又有何颜面要我改嫁于你?”
苏锦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她发觉此人对自己似乎并没有恶意,便大着胆子揣测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