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唇上,凉凉的,带了些清甜。
苏锦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忽然就清醒过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努力地眨了几下,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红裳?”她讷讷出声,声音有些嘶哑。
脑海中还是傅久初拒绝红裳,红裳伤心离去的场景,怎么一转眼,就又变了?
苏锦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做了一个梦。
红裳本是背对着她,听见了她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
相比于从前,乃至梦里,这个红裳有些不一样。
苏锦歪了歪头。
红裳身着一身制作精良的红色劲装,乌黑的发在脑后高高竖起,腰间盘着一条软鞭,看上去干脆利落,明艳而又不失英气。
她眉宇间一改从前的高贵疏离,冷淡是一份未变,却平白无故像是更易亲近了几分。
看见苏锦醒来,她递过一碗温热的水:“喝些吧。”
苏锦接过水,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像是一家农户,屋内的设施一应俱全,简陋的桌椅简陋的床铺,用木石搭制的灶台下方是燃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堆,上面的锅冒出几缕飘飘袅袅的烟雾,生活气息十足。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苏锦疑惑地看向了红裳。
她本应是在褚国皇宫中的,这……又是在哪呢?
红裳见她面露疑惑,微微挑了挑眉:“不要问我为何你会在这里,我只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我将你从那伙辽邦人手上抢回来的。”
苏锦更不懂了,这又怎么和辽邦扯上关系了?
红裳却没有再解释的打算,她解下腰间束着的葫芦,两三下便跳到了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朝着嘴中灌了一大口。
“好酒——”
她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的样子惬意十足。
苏锦还想问些什么,木质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哎呀,苏夫人,”一个戴着头巾的女人抱着一堆木柴进了门,看见她已经醒了似乎很惊喜,“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可是连新春都要错过了。”
苏锦惊异不已,她明明记得,在她昏过去之前,距离春节还有七八天的。
“还有多久才是春节?”她问道。
那女人放下木柴,将灶下的火烧得更旺了些,这才道:“也就两天了,咱们这儿啊,春节可是热闹得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锦心中一紧:“这是哪儿?”
那女人有些奇怪地看了正喝着酒的红裳一眼,回答道:“这儿是辽邦与褚国的交界地带,是那位燕姑娘带你来的。”
褚国是一个大国,资源丰富,国泰民安,辽邦却位处荒野地带,开垦困难,资源贫瘠。
辽邦与褚国的战事时有发生,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小打小闹,上回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以褚国胜利为终,为此,辽邦还进献给了先帝一位公主,就是如今的雅太妃。
苏锦没想到自己一昏迷居然就过去了四五天,也没想到再醒来自己会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
辽邦人为何会抓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苏锦心绪紊乱,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她想当务之急一定是要找到傅久初,她不知道那场宫变结果如何,但按照当时的情形发展来看,平西王是跑不掉的。
她还在胡思乱想,方才进来的农妇已经开始炒菜了,葱香味儿瞬间就飘散开来,惹得苏锦肚中立即有了反应。
等等,她一直都昏迷着,肚中怎么一点不适都没有?
苏锦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那儿依旧是鼓鼓的一块,她还能感觉到孩子轻微的动作。
虽不知辽邦人用了什么方法,但苏锦好歹是松了一口气,她没事,那便是极好的。
苏锦下了床,探着头去看那炒菜的农妇:“还问大姐如何称呼?”
农妇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下了床,脸上的表情立即就变得紧张起来,急急忙忙拿过一件兽皮制的衣裳走过来给她披上了,这才放心道:“我姓张,你叫我张姐就好了,夫人你还怀着身子呢,万事都要小心些。”
苏锦笑着点点头,眼见她又回到了灶边。
兽皮上的毛发很蓬松,红红的一片煞是喜庆,屋里原本是有些冷意的,现在披上了衣服,身子便暖了不少。
红裳斜眼看她,嗤笑一声:“你倒是适应得很。”
苏锦走到她身旁坐下,淡淡道:“不然呢,总不能寻死觅活吧。”
红裳将酒葫芦收好,转过头问她:“你一定很想去找师兄吧?”
苏锦一眼就瞧见了她脸上的戏谑,不由挑眉:“难道你会帮我去找?”
红裳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反问,顿时瞪大了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锦一开始还以为红裳居然就这么接受师兄不喜欢她的事实了,现在看来,她还是与之前的红裳有相同的地方的。
比如说,她对苏锦现在的处境一定是幸灾乐祸,巴不得傅久初找不到她。
红裳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说的没错,我才不会特意去找师兄,告诉他你在何处,我明日就会离开,将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再也不管你了。”
苏锦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红裳对她观感不好,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她们二人可不是什么好姐妹,而是情敌,红裳将她从不知目的是什么的辽邦人手上劫下来,已经是她的恩惠了,她没有义务去告诉傅久初自己在何处。
或许她甚至巴不得自己就待在这里,从此消失在傅久初面前。
苏锦说的何必,是指红裳又何必这般对待她自己。
莫说她对傅久初已经没了那样的心思,就凭借她方才的话语,就能断定,她心中还是有傅久初的。
然而即使没有她的存在,傅久初还是不会接受她的啊。
苏锦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更愿意相信那个梦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纵使红裳再如何努力,傅久初就是不为所动。
红裳冷笑一声:“你不要以为我还对师兄有着什么想法,虽然是那样没错,但才不是我这么做的原因。”
她凑近了些,与苏锦对视,棕色的瞳孔之中闪着些许恶意:“我就是要看看,在全无头绪的情况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们才会见面。”
苏锦抽了抽嘴角,淡色的眸光注视着红裳,手上却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旁边的杯子。
究竟要多长时间……她怎么知道!
这里离京城一定是很远的,毕竟京城在褚国南方,而辽邦却在褚国往北。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想。
即使红裳与她是情敌,但在这个时候,她才不要去在意这么多。
若是红裳能将消息传到京城,离与傅久初重逢的日子便又近了些。
苏锦垂下眼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傅久初现在还当你是师妹,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你明明是有法子的,却将他的妻儿弃之不顾,你猜他会怎么想?”
红裳猛地拍了拍桌子:“你威胁我?”
另一边炒菜的张姐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连忙道:“燕姑娘,苏夫人还怀着孕呢,你小心些。”
在她的认知中,苏夫人看着就娇娇弱弱的,不像是拍桌子的人,而燕姑娘就不一样了,那浑身的气息一看就知道刺儿头得很。
红裳没有回应,脸色一点也不好看。
苏锦淡淡道:“若是你帮了我,至少你师兄还会感谢你,当你是他的师妹,若是你就这么将我抛下,我一定找遍所有法子,待到若干年后,消息传到傅久初耳中,你也跑不了。”
红裳瞪着她,也不说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张姐却已经将菜炒熟了,摆上了桌面,见这二人气氛不对,她也不好插手,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一边。
苏锦淡淡道:“先吃饭吧,别让张姐不高兴了。”
张姐早就看出这两人来头不小,闻言也只是尴尬地笑笑。
红裳总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炸了,偏偏当着苏锦的面儿一点也发泄不出来。
苏锦说的……怎么听都没有错啊!
红裳想不出头绪,干脆也不想了,踢了踢椅子,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有些刺耳,瞧见苏锦皱起眉头,她突然就觉得解气了。
张姐手艺不错,当然是及不上京城酒楼,然而也能让人有些回味。
一餐饭吃得沉默无比,天色渐渐晚了,苏锦也不管红裳,直接躺上了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张姐收了红裳的银子,还以为这二人是好姐妹,看了今日的情形,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然而红裳吩咐下来的,她也就照做便是了。
第二日,当苏锦醒过来的时候,红裳已经不见了踪迹。
“燕姑娘天刚亮就走了,说是急着赶路。”张姐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道。
苏锦心中顿时涌现出了失望,红裳当真就将她丢下不管她了?
张姐走到门边,往外边瞅了瞅,突然就眯眼笑了起来:“刘大侠你回来啦。”
苏锦拿着碗筷,正索然无味地吃着早饭,闻言往门口看去,果见一个壮汉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只兔子。
那壮汉进了门将兔子放下,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苏锦身边,抱手做了一个揖。
“在下姓刘名尚,是郡主身边的侍卫,郡主已经将夫人的消息传回了褚京,特意留下在下保护夫人,有诸多不妥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苏锦一愣,眼中迸发出惊喜。
她还以为红裳是不管她了,原来还特意留了人。
苏锦想,待到她回到京城,一定要好好的感谢红裳,不要再说两人之间的龃龉,就凭红裳这次的所作所为,她就应该好好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