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雪停了,响亮的婴儿哭喊也从屋里传了出来。
外面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长公主与驸马脸上更是立即出现了笑容。
有小丫鬟匆匆忙忙跑出来,激动地说:“大夫人生了,是一个小郡主!”
气氛的变化几乎只是一瞬间,长公主与驸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是个女孩儿?”
那丫鬟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相比于之前更多了几分怯意:“回……回公主,是女孩儿。”
长公主的笑意完全消失,她盯着门口,冷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这突然的变故让其他人立即就看清了这府里的光景,长公主一看便是对郑相怡不满,不然何至于这般不顾她的脸面,听闻是个女儿,就立即离开了。
不少人紧跟着长公主离开了,偌大的院子,突然就冷清下来。
苏锦紧紧盯着长公主的背影,眼中掠过深思。
褚仁早已进去照料郑相怡了,苏锦受不得那血腥味,只能在外等候。
生产完后的郑相怡陷入了昏迷中,苏锦一直等到下人们将屋里料理干净,方才进了门。
空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的血腥味,苏锦抚住胸口,强迫自己适应下来。
褚仁坐着轮椅,就在郑相怡身旁,正拿着热帕子为她擦着脸,一向清冷的脸上溢满了温柔。
萃玉迎了上来,两只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她向苏锦行了礼,而后便带她去见了郑相怡生下的孩子。
孩子被放置在襁褓中,一脸的皱巴巴,紧紧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只有一张小嘴时不时动一下。
苏锦心中的郁结去了不少,眼中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她伸手逗弄孩子,后者当然不会给她什么回应,只是吧唧着嘴,看上去无辜又可爱。
“这孩子,长大后一定和姐姐一样,是个讨人喜欢的。”苏锦淡笑,温言道。
萃玉抹了抹眼角,露出一丝感激的笑来。
依依不舍得看了孩子最后一眼,苏锦缓步走到了褚仁身边。
“姐夫,我们谈谈。”
褚仁正为郑相怡拨弄着被汗水濡湿的发,闻言转头看她,眉间一点朱砂不复以往艳丽。
“好。”他攥紧了手上的帕子,淡淡说道。
为了不打扰郑相怡的安宁,苏锦与褚仁一同去了外边。
“姐夫对长公主可有什么想法?她似乎不喜欢姐姐。”苏锦开门见山,语气中有几分冷意。
坐在轮椅上的褚仁腰杆挺得笔直,一张俊美的脸上同样布满了冰霜,不复先前在郑相怡面前的温柔。
“无需别人喜欢,我喜欢就够了。”
苏锦对于他这个回答却不甚满意:“即便你这么想,就能让姐姐高兴了吗?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莫说长公主,连江氏都能欺负到姐姐头上来。”
褚仁沉默,眸光却是越来越冷。
他当然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赶上了郑相怡生产。
他的沉默被苏锦理解为逃避,顿时就凭空生出了几分怒意。
她盯着褚仁:“姐夫不要与我说什么媳妇应当听从婆婆的话之类的东西,你知道的,我苏锦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不讲究这些,我只知道姐姐受了委屈,是你没有照顾好她。”
她上一辈子嫁给傅流清,上头就压着一个兰夫人,兰夫人对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似乎对她不太在意。
她有时候会怀疑兰夫人是不是不喜欢她,傅流清却说是她多想了,兰夫人心中是喜欢她的。
苏锦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兰夫人的性格使然,直到元吉公主嫁进平西王府,她见识到了兰夫人对元吉公主的和颜悦色,也知道了原来兰夫人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她,她的儿子,理应配上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这一世,她嫁给了傅久初,而傅久初母亲早逝,又脱离了平西王府,她就是傅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她深深明白婆媳之间关系的复杂,若是婆婆与媳妇儿互相看顺眼还好,然而很多情况都是与之相反的。
苏锦褚仁与郑相怡的婚事是长公主亲自去向皇上求来的,苏锦可以推测那时长公主对郑相怡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后来才慢慢变了,而这中间变化的原因,一定与上个孩子的流产有关。
她才不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郑相怡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褚仁这个丈夫在哪呢?
褚仁与她对视,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紧张,颇有些敌对的意味。
褚仁揉了揉眉心,率先移开了目光。
“是我的错,从今往后,相怡都不会受到委屈了。”
他心中本来也有悔意,后悔这段时间只顾着忙碌,却忽略了郑相怡。
方才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苏锦嗤笑一声,说不上是嘲弄亦或是其他:“只希望姐夫能记住自己说的话,若是姐姐再受到什么委屈,我会不遗余力地劝解姐姐离开你。”
褚仁的目光猛地射向她,瞳孔中是森森的阴霾。
苏锦才不管他是不是生气了,只是淡淡道:“当然,我知道姐姐心中对你有情,不会轻易放弃,而且现在还有了孩子……但你也阻止不了我在她面前说你的坏话,等到她有一天彻底死心了,就是她离开你的时候了。”
在听到苏锦说要劝解郑相怡离开他的时候,心中就已经隐隐升腾起了怒火,然而他也知道,苏锦说的是事实,在这个长公主府,唯有他能护着郑相怡,偏偏他还真的没有护好。
“我知道了,”褚仁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了与苏锦继续说下去的兴趣,“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苏锦淡淡道:“如此最好。”
两人不欢而散,苏锦又去看了看郑相怡得知她怕是要明日才会醒来,便想着先回去好了。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特别早,苏锦踩在厚厚的白雪上,似乎都能听见鞋面与雪相压发出的细微吱呀声。
“相怡小姐可算是生下小郡主了,”喜芙憋了一天,这才敢悄悄说话,“真是可喜可贺。”
苏锦笑笑:“明日再来看姐姐吧,她累了一天,一定有许多体己话想说。”
喜芙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小姐,长公主……是不是不太喜欢相怡小姐啊?”
苏锦垂下眼睫,没有说话,等同于默认。
喜芙便当她不想谈论这些事情,也不再提及,安静地待在一旁。
傅久初回来前便听说了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
他掀开门帘,走进了屋里,一身玄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看上去很是俊朗。
“姐姐可还好?”他凑近了些,搂着苏锦低声问。
他说的姐姐,当然就是郑相怡,是跟着苏锦一起叫的。
苏锦精神有些萎靡,连着两天往长公主府跑,还是耗费了她不少精力。
她靠在傅久初肩上,轻轻说道:“生下了一个女孩儿,母女平安。”
这些信息傅久初是早就知道的,只是还是问问,想和苏锦搭话。
他摸了摸苏锦的头,有些心疼:“过几日再去看姐姐吧,你应当也很累了,还是休息几天为好。”
苏锦顾忌着自己肚中的孩子,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她盯着眼前的空气,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突然问道:“幸好你是傅久初。”
傅久初挑眉,一时间猜不透她话中的含义。
苏锦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与他对视:“我说,嫁给你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什么都不用顾念,很自由,也很快乐。”
偶尔的心绪烦乱,也大多是因为别人。
傅久初微微一笑,幽深的眸子中泛着点点光芒:“理应如此,我也很庆幸锦儿能够与我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比较通透的人,鲜少有误会,有什么事情也都摊开来说。
就这样相濡以沫,亲如一体。
苏锦心中的浊气被他这三言两语就化解掉了,她脸上流露出真心的笑意,又扑进了傅久初怀中。
“听说你今日被拦在长公主府门外了?”
若不是傅久初突然提起,苏锦可能都将这事抛到脑后了。
她想起长公主命丫鬟将她拦在门外,又想起长公主给褚仁房中塞人,还嫌弃姐姐生的是女儿,心中对长公主的不满突然就达到了一个顶峰。
“是啊,说我不按规矩做事,”苏锦闷闷地说,“她比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样。”
明明第一回见长公主,她还是很和蔼可亲的。
傅久初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你说她是不是听闲话听多了,所以对姐姐就有成见了?”苏锦仰头,头顶正好抵在傅久初下巴处。
傅久初亲亲她的额头:“这当中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需得查探一番。”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底,只是还需要确认。
苏锦不疑有他,安分地倚在他怀中。
傅久初摸着她的手,将每一个指头都一一点过,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锦儿暂时还是少去长公主府,去了也要多带些人。”
苏锦能理解他说的少去,但是……多带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