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贩处虽有共用的笔,但到底排队的人太多,好在她从来随身携带这支小狼毫。
“郡主姐姐,你这支笔是手作的吗?”柯轶雪接过尺寸精小的小狼毫,十分稀罕。
池窈点头,打开随身携带的荷包,拿出早就写下的心愿,一个一个放在河灯中心。好在柯轶凉买的许多,倒也不缺。
“是我阿兄猎的山狼,给我做的。”柯轶凉的目光落在那些纸上。
“阿凉喜欢我。”
“父兄安康。”
“将士们安康。”
“英雄们安息。”
她的心,竟是这般澄澈。
不难理解,英雄们指的是,为国捐躯,丧命在战场上的士兵们。
那些首当其冲,不惧生死的英魂。
柯轶凉闭了闭眼,越发觉得京城里的吸血鬼们十分碍眼。
玩弄权术,门阀间争名夺利,没有人真正的替百姓思虑,也没有人在乎那些死去的士兵。
“阿凉,许个愿罢。”
池窈的眸子里映着星星点点的碎光,可他依然准确无误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样清晰。
“嗯。”柯轶凉等柯轶雪写好,接过笔。
柯轶雪吹了吹未干的字迹,得意洋洋道,“郡主姐姐,你瞧。”
池窈低头一看,乐了,“嗯,一定会实现的。”
柯轶雪闻言笑弯了眼睛。
池窈垂首,将河灯一一放于河面,闭眸祈求。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灵,请一定要,保佑父兄族人们,安然一生。”
柯轶凉停笔,随意一看,目光落在柯轶雪的纸上:郡主姐姐做我阿嫂。
再看池窈,恬静闭眸,诚恳祈福。
柯轶凉忽然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池窈感受到那双冰凉却温和的目光,心中暗叹,他这般,她却不忍不派人保护于他。
不管怎么说,阿雪还小。
他带着阿雪,又怎么能躲得过二皇子的天罗地网。
为了太子,真的值得吗。
待池窈睁开眼时,柯轶凉已经收回目光,教柯轶雪放灯。
“明月夜花灯,心留我思量,谜面秋香,我轻轻点亮。”
不知是那个女孩子开的口,人们都望向了夜空。
璀璨烟火中,那圆润饱满的月,莹莹皎洁。
“参不透你墨迹,心非莫名,耳边的清静我
几个女孩子也跟着轻哼起来。
“小桥今宵,又静了小小,桥边上哭腔,泪不禁飘渺,你怨言,化成琴弦离伤,琴声太沙哑,莫名羽调。”
池窈起身,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清澈的一对眸子里,盛满无言的暗淡。
“共赏一弯明月,洒红墙,借杯烈酒,我醉倒,落叶沙沙,晓秋月明,西江边听你唱。”
柯轶雪轻轻牵起柯轶凉的手,放在池窈微凉的手上。
柯轶凉表情一僵,还未来得及抽手,就被池窈娇软的手牵住。
那般笃定的力度,柯轶凉脸色变幻莫测,却也没有强行挣脱。
只是.....柯轶凉皱眉,她的手怎的这般冰凉。
“唱完一弯明月,洒西楼,花好月圆,情字老,听你轻轻,唱起了家,正月既望两断了情长。”
男子们也跟着哼唱起来,空气里仿佛都洋溢着儿女情长。
“烟雨暖,落尽繁华庭院,借悲欢难眠,门庭外,我折一枝晚柳。”池窈忽然轻笑,不由分说的抬起手,一把揪住柯轶凉的胸襟,准确的含住他冰冷的唇。
柯轶凉大惊失色,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无数星光在大脑炸开,甜香的气息溢满鼻腔,她的手不由分说的与他十指紧扣,灵巧的小舌描绘着他的形状,不动声色地轻轻一咬他的唇珠,便松开了他。
柯轶雪看傻了眼。
“阿凉,别逃避,试试接受我,心悦我。”池窈舔了舔唇,他的气息像极了他的性子,冰凉冷硬,却又温暖厚重。
柯轶凉的目光随着她的舔唇不由得一紧,下腹忽然烧了起来,他慌得移开目光。
自从遇到她,他的冷静自制仿佛就是一场笑话。
明明,明明拒绝,却又,该死的,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而焦虑。
“郡主姐姐,阿兄的清白被你夺走了,你一定要对阿兄负责喔!”柯轶雪绞尽脑汁,这才蹦出这么一句。
池窈闻言放声大笑,“好!”
柯轶凉一把抱起柯轶雪,面无表情的离开。
池窈望着那高大,比起平时略显僵硬的背影,只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挺喜欢柯轶凉。
快步上前,池窈追上两人,笑嘻嘻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但她还是看到了他通红的耳朵,虽面色不改,可那份僵硬骗不了人。
池窈眼睛眨了眨,总觉得如果她不加把劲,他怕是打算逃避掉。但欲速则不达,左右还有两日,慢工出细活。
三人这里逛逛那里停停,待回到尧宅已是深夜。
林叔忙了一整日,只觉得自家郡主要么不来,每次一来可都差点把他的老骨头给累散了。
“郡主,已经备下热水和凝神汤了。”
池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辛苦了,这三天每日给大家伙添二十两银子罢。”
“是,郡主。”林叔闻言也是笑,自家郡主这么多年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每次淘气累了就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和王妃年轻时候真真一模一样。
想起王妃,林叔心中叹了口气。
“阿凉,阿雪,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丫鬟们提,她们成日闲的,现下倒是有事儿能做。”
柯轶雪有些踌躇,看了一眼自家阿兄,又看了一眼池窈,犹犹豫豫道,“郡主姐姐,我,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啊?”
“阿雪。”柯轶凉皱眉,不同意。
池窈一愣,弯腰道,“可是想你阿娘了?”
柯轶雪害羞的低下头,点了点,两个可爱的冲天揪因疯玩了一晚上,有些炸毛。
“阿凉,你去歇息罢,左右我床大。”顿了顿,池窈又十分认真地打量了一眼柯轶凉,“如果你也想你阿娘了,我也是不介意......”
柯轶凉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池窈忍不住放声大笑,“阿凉,大老爷儿们,害羞啥。”
只见那高大的身影一个踉跄,越发加快了速度。
柯轶雪捧着脸颊,软软道,“郡主姐姐真厉害!”
“阿雪这么可爱,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啊?”池窈揽着柯轶雪,大摇大摆的往闺房走去,身后的林叔摇了摇头,无奈。
柯轶雪闻言皱起小脸,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十分气馁道,“不知道啊,阿娘好像想把我许给隔壁秦尚书的幺弟。”
“那,秦尚书的幺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池窈目光微顿,语气依旧温婉。
柯轶雪抓了抓小揪揪,摇头,“没见过几次,但好像不太爱说话。”
“喔,那秦尚书呢?”池窈笑了笑,不动声色。
柯轶雪忽然停住脚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她那个阿兄确实没跟过来,才道,“秦尚书和阿兄,在京城里被称为,冰秦冷柯。”
“咦?”池窈倒是有些意外。
柯轶雪十分嫌弃道,“秦尚书和阿兄一样,不爱说话,面瘫,很是无聊。”
“?”回到客房的柯轶凉忽然打了个喷嚏,皱眉。
“这样啊,那秦尚书和你阿兄关系好吗?”池窈忍不住笑了,小孩子真好,天真浪漫。
柯轶雪摇摇头,“说不上好不好,感觉就是普通同僚关系,但是阿娘常说,他们政见一致,理应成为好友,可阿兄却从未主动和秦尚书往来,虽然我们住宅相邻。”
“阿雪,今日你和我说的这些话,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池窈摸了摸柯轶雪的脑袋,心中暗叹,难怪柯轶凉把自家妹子眼珠子一样管着,实在是太容易被套话了。
柯轶雪十分乖巧的点头,“郡主姐姐,是因为你,我才说的,其他人我才不说呢,我相信郡主姐姐。”
池窈垂下眼帘,挡住眼里的几分伤感,“嗯,阿雪真乖。”
她其实,配不上阿雪的信任和坦诚,她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父兄。她没有办法忘记,梦里那个宣读圣旨的男子,那个刑部尚书,秦满。
她曾在无数个醒来的夜里,恨不得杀了他,他怎么能念出这样诬陷父兄的圣旨,怎么能!
他是她的师兄啊,他怎么忍心!池窈吸了口气,压了压有些波动的心绪。
五岁的时候,阿爹见她无意学武,就把她送到了岐山黄先生那里学机关术。
她就是在那里,遇到了比自己大八岁的秦满。他跟黄先生学的是权术。她喊了他五年的师兄。虽然他从来沉默寡言却也待她温和。
可她从未想过,梦里竟是这般的让她痛彻心扉,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
是啊,他全程目睹了她被轮辱,目睹了她那为了大昭付出心血的父兄惨死,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她也从未有一刻那般的,恨他。
“郡主姐姐,你怎么了?”柯轶雪担忧的拉了拉池窈的袖子。
池窈回过神,笑的有些勉强,“无碍,大概是累了,你先去沐浴,有丫头伺候。”
“嗯,郡主姐姐你且坐下歇歇。”柯轶雪松了口气,心想着也是自己爱玩,郡主姐姐才陪了自己那么久,不由得有些内疚。
瘦瘦调了几个丫鬟伺候柯轶雪,然后将凝神汤端来,“姑娘,若是今夜梦魇,怕是会惊着柯姑娘。”
“这段日子有胖胖的药,倒是不常梦魇了,今晚想来应当不会,况且阿雪年纪小,思家,她阿兄又是个呆的,指望不上。”提起柯轶雪,池窈的面容十分温柔。
一旁伺候池窈拆发的胖胖翻了个白眼,“姑娘莫不是想生孩子了吧?”
“就你贫嘴。”池窈戳了一把胖胖,接过凝神汤。
瘦瘦摸了摸系在腰上的精小算盘,十分失落,“一天不算账,感觉浑身不舒服。”
“瘦瘦,告诉阿大,让他派人保护好阿雪。”池窈始终狠不下心,她不能因为想知道柯轶凉的能力,就让阿雪冒险。
瘦瘦一愣,随即退了下去。
她没有问自家姑娘要不要顺带保护柯轶凉,毕竟谁也不知道,柯轶凉两日后怎么安排柯轶雪回京。
柯轶雪,是偷跑出来的。
如果被二皇子发现,可以说,是绝无生还。毕竟柯轶凉可算是断了二皇子一半的争储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