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木然地站在门口,看着书宁咚咚咚地跑下楼,脑子里只有她刚才说的话。
她说,就算你把自己弄死,明天我也还是要走。
她说,如果不是我现在在这里,我才不会管你。
她真的不管他了?
不要他了?
是不是现在他就这样死去,她也不会心痛,不会难过?
左手被她强硬放在右手的力道松了,受伤的右手无力的垂下去,覆在伤口上的衣服也落在地上,伴随着一滴滴鲜红的血。
纪念似无知无觉一般,苍白着脸定定地看着楼梯的方向,只是那眼里再无了刚才的激动绝望,剩下的只有空洞。
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般。
书宁拿着医药箱上楼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他手上的血不仅没有止反而流得更多了,大滴大滴地滴在她纯白的外套上,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书宁的目光蓦然收紧,心里一痛,似针扎一般,细密而尖锐。
“你……”她咬牙,真是要被他气死了,说了让他按着伤口,结果她不过下个楼的功夫他就放开了伤口,任其流血。
书宁快步进房把医药箱放到桌子上打开,一样样挑选要用到的东西,嘴里说着:“快点进来包扎。”
纪念毫无反应,还是笔直地站在那里,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书宁无奈,不再说什么,走上前去牵过纪念没有受伤的左手,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用干毛巾包着他的伤口压住。
然后拉过纪念的左手按在毛巾上,郑重说道:“这一次不要放开。”顿了顿她又补充:“在我过来之前不要放开。”
说完,书宁快步走去卫生间,她要一条湿毛巾,进去才发现里面窗户没关,风雨肆无忌惮地飘了进来,洗手台前的镜子碎落一地,混合着丝丝血色,凌乱一片。
但她现在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只打湿了条毛巾就匆忙出去了。
纪念木然地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里也没有焦距。
只是这一次他倒是听了书宁的话,左手还牢牢地按在毛巾上。
书宁上前半蹲在纪念跟前,小心翼翼地把干毛巾拿开,幸运的是,他的血终于是止住了。
她先用湿毛巾先把他手上的血渍擦干净,这才看清了他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拉得有点长,从中指指背蜿蜒到手背上。
棉签沾过碘酒,书宁注意着纪念的脸色,小心地给他的伤口消毒,虽然此刻她很生气,但她知道纪念是个特别怕痛的人,所以手下根本不敢用力。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直到她消完毒,用纱布给他整个包扎好了,他都没有皱眉头,脸上也没有不耐烦地表情,极其的配合。
书宁把所有东西收好,又去看纪念,发现他的姿势没有变过,还是像刚才那样。
“纪念?”书宁疑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的衣服竟是湿的,刚才她是被他手上的血吓到了,所以都没有发现,这会儿细细观察,不仅是衣服,连他的头发都是湿的。
她刚想问他,但想到卫生间里飘进来的肆意的风雨,也就明白了。
眉头微皱,她说:“纪念,去换衣服,再把头发擦一擦。”
纪念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还是没有反应,目光呆滞地坐着。
“纪念?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书宁再次说道,声音比刚才大,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怒气。
可是纪念还是任何反应,书宁把手放到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小念?”书宁一下子有些慌了,颤着声问:“你……你怎么了?”
见纪念仍旧纹丝不动,她着急去拍打着他的脸……
这一次,纪念终于有了反应,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书宁。
“阿宁……”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书宁真是差点没被他吓死,此时更是激动得湿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刚刚干嘛不理我也不说话?你知不道我以为,以为……”一眨眼,眼泪毫不留情地落下来。
“以为什么?”纪念伸手温柔擦去书宁脸颊上的泪水。
“没什么。”书宁转头,避开纪念的目光,狠狠擦过两颊的泪水。
谁也不知道她刚才心里的起伏跌宕,害怕不安。
纪念有轻微的自闭倾向,她多害怕,他刚才就那样了,就走不出来了。
恢复了平静,书宁才问,“你刚刚为什么会那样?”
是自闭症又复发了吗?
“刚才吗?”纪念仰着头,想了想才说:“我在想一件事。”
“只是在想事?”书宁不是很相信,哪有想事想得外界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是不是,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刚才那样是发病了?
“嗯!”纪念乖巧地点头,湿发微微翘起,竟有些呆萌可爱,完全不似他以往的样子。
书宁心中的疑惑却更重了,他的态度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
“阿宁,你怎么会在我房间?还有我的手,怎么会这样子?“他抬着自己的右手,很是认真的打量着。
书宁脑海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会是把刚才的事完全忘记了?
“小念……”书宁抿了抿唇,组织了一下措辞,才说:“你还记得刚刚你说了什么吗?”
“刚刚吗?”纪念茫然地看向书宁,伸手挠了挠头,却摸到了一手的湿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阿宁,你洗过澡了,有没有喝姜汤,我刚刚有吩咐厨房煮,我现在去给你拿……”
说着他站起来,却被书宁一把拉住,她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意,尽量平静地说:“我已经没事了,现在是你,你该去换换衣服,还有擦干头发。”
“我衣服会什么会湿?”
书宁努力做到面不改色,她说:“你忘记了吗?你刚才抱过我了,当然是被我身上的湿意沾染的。”
“可是我的头发……”
纪念还想说什么,就被书宁直接推进了衣帽间,“快,快把衣服换一换,不然真的要生病了。”说完,她关上了衣帽间的门。
书宁背靠在门后,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绪,接受眼前的事实:纪念真的忘了之前的事,他的记忆跳过了刚刚发生的事,定格在她刚回来的时候。
只是,他手上的伤她要怎么解释?
还有明天,她还能离开吗?
乘着纪念换衣服的空挡,书宁急忙去收拾残局,她先把地上的痕迹都清理了,再去卫生间把窗户关上,最后才把镜子碎片扫起装好,拿下楼去丢掉。
她刚下楼,纪念就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他平静地走到沙发坐下,等着书宁上来。
丢了垃圾之后,书宁又转去厨房,把纪念说的姜汤带上了楼,他身体差,被雨淋了很容易就会生病,所以这碗姜汤给他喝再合适不过了。
进去房间,书宁就看到纪念端坐在沙发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甚至脸还上带着安静的笑意,目视前方,就像一个乖巧地小学生。
书宁的心都仿佛被提了起来,“纪念?”她喊他,认真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还好,这一次纪念很快就回应了她,“阿宁你来了,快帮我擦头发。”他拿着干毛巾,对书宁伸着手。
书宁的心终于一点点安下去,只是她的疑惑却慢慢加重了,纪念的性格怎么会一下子改变这么大?
难道,这也是自闭症的一种?
书宁愣在原地,纪念好脾气地又叫了一声:“阿宁,帮我擦头发好吗?”
他的左手还是那样伸着,直直地,等着书宁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书宁走过去一手拿过纪念手里的毛巾,一手把姜汤递给他,“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帮你擦头发。“
“好!”纪念二话不说,接过姜汤抬头一口饮尽,除了眉间微微蹙着,脸上没有任何一丝不情愿。
可是,书宁的脸色却更复杂了。
因为纪念这样,实在太反常了。
她记得他一向最讨厌喝这些,每次她都要哄许久,他才会喝一些,这一次,未免也太爽快了些。
难道,当真是长大了?
不!书宁在心里否定,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明日一定要问问纪念的医生。
喝完姜汤,纪念习惯性地把碗递给书宁,而书宁自然地放好,才拿起毛巾开始帮他擦头发。
这种事,书宁以前做得很多,早就轻车熟路了,他的头发不长也不短,发丝柔软乌黑,散发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混着白色毛巾书宁细白的手指穿插其中,轻柔地揉搓。
为了方便擦头发,所以纪念是坐着,而书宁是站着,一低头就能看到纪念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深思。
书宁不知此时此刻纪念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她现在脑子里乱极了。
纪念的头发也不是特别湿,所以书宁很快就帮他擦干了,之后,她便出了纪念的房间,而纪念竟也没有阻止她,还笑眯眯地和她说晚安。
书宁越想越觉得奇怪,下楼放碗的时候正好碰到阿卢回来,于是她便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一和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