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又下起雨来,天暗沉沉的,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声的雷鸣,而纪家老宅里的气压就像外面的天气一般,低得可怕。
诺大的客厅里没有开灯,纪念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他脑袋枕着自己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门,显然是在等人。
他在等书宁,等她回来吃饭,尽管她说了叫他不要等她,但他还是固执地要等着她。
“少爷。“阿卢在他身后站定,说道:“吃饭了。”
纪念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阿卢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纪念却开了口,声音里满是担忧:“下这么大雨,阿宁要怎么回来呢?阿卢,你快去接她。”
阿卢停住脚步,下意识地说:“书宁不是不回来吃饭吗?。”白天纪念开会发消息的时候被他无意间看到了。
但纪念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只一心想着书宁。
“可万一呢?万一她要早点回来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纪念坐起来,催促道:“你快去,快去接她。”
“可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阿卢说得有些为难,事实上更多的是不情愿。
书宁回来,并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就像现在,公司里分明有一大堆事务等着纪念处理,可他却早早下班在这里傻乎乎地等着书宁,而且连她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确定。
“那我自己去,我去接她……”说着纪念站起来,穿了鞋就往外走。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何况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开车不安全。”阿卢拦住纪念,最终说:“我去!”
季书宁,你就不该再回来,你知道吗?阿卢心里恨恨地说着。
只是,他也不知道书宁现在在哪里,刚刚电话打过去也接不通,他只能开着车出去在雨中瞎转悠。
书宁回到纪家时已是七点,只怪该死的老天,在她刚走出商场的时候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路没有打到车,在雨中走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让她拦到一辆车。
甩着身上的雨水,她推开了客厅的大门,不想,里面黑乎乎一片,居然没有开灯。
“纪念?”她走进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不想被人抱了个满怀,瞬间她就闻到了纪念身上的熟悉气息。
书宁伸手推开纪念,“我身上还是湿的,你别……”
话没说完就被纪念打断,“为什么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焦急不安的声音里隐隐透着怒气。
“被雨打湿了。”书宁摸出自己的手机,淋了快半个小时的雨,她不光身上湿透了,连手机都被雨淋得不能开机了,否则,她又怎会不打电话给他。
手下传来冰冷的触感,纪念不知为何一瞬间发了怒:“为什么要淋雨,你是笨蛋吗?不知道等雨停了再回来……”
书宁被吼得一愣,纪念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对她大声说话了,一时之间她忘了反应。
“吱呀”一声,客厅的门被风吹开,外面的灯光照了进来。
书宁也被那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就往纪念怀里靠去,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退开,却被纪念双手牢牢地禁锢住,“为什么要淋雨?”他又问。
书宁抬眸,微弱光线里还是看清了纪念眼里的担忧,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她是为了赶着回来和他一起吃饭吗?
她当然不会这样说,于是说:“没有伞。”
“你……”纪念似是被她这话气到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双眸紧紧盯着她,狠狠吐出两个字:“笨蛋!”
“你先放开我,我冷。”书宁冷淡的声音里带着哆嗦,话里也透出一股可怜兮兮的意味。
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拥抱,而是洗个热水澡。
纪念终于放手,转身去开了灯,果然看到书宁一身的狼狈,衣服下摆还滴着水。
于是,纪念的脸色更难看了,“你怎么会淋成这样子?快去,快去洗澡……”他催促着,却转过头去不看书宁。
书宁疑惑地看着纪念躲避的目光,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上了楼。
直到进了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书宁瞬间脸就红了,她终于知道,纪念刚刚为何不敢看她了。
夏末秋初的天,她上面穿的是件吊带,外面套了雪纺开衫,淋了雨就都变得有些半透明,本来坐车的时候她还记得用开衫遮住自己的胸前,刚才被纪念一抱,她就忘了这事。
所以,纪念刚刚一定是看到了她印出来的黑色内衣了。
天,书宁扶额,忍不住拍了拍自己透红的脸。
洗完澡之后,书宁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却不想纪念先敲了她的门,“阿宁,吃饭了。”
书宁看了看时间,都快八点,纪念果然没有吃饭一直等着她。
想了想,她回道:“来了。”套了件外套,才去开了门。
纪念的目光似是还不敢看她,只低头说:“我刚刚让人把饭菜都热好了。”
“嗯。”书宁点头,脸上已然没有一丝尴尬,“走吧,去吃饭。”
坐上餐桌,书宁发现少了人,老管家她知道,在办完纪爷爷的葬礼之后就去了乡下,说是待在这里容易睹物思人,触景伤情,毕竟主仆几十年,纪爷爷突然离去,对老管家的打击并不小。
只是阿卢今日不知为何也没有看到他,于是书宁问道:“阿卢呢?”
纪念似是这才想起来什么,忙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然后才说:“他刚才去找你了。”
“找我?”书宁端着碗的手一顿。
“下这么大雨,我担心你,就让阿卢去接你了。”
书宁皱眉,习惯性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吃饭也不要等我。”说完,她才想起,明天就走了,还哪来下次了。
“阿宁……”纪念刚拿起筷子,又放下,脸色挂上了喜色,不可置信地问:“你不走了。”
对上纪念亮晶晶的双眸,书宁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残忍,但她还是说了,“要走的,明日的机票。”
“明日的机票……”纪念喃喃地重复着书宁的话,眼里的光彩慢慢消失……最终,那眼里布满了阴霾,他看着书宁,一字一句问道:“你一定要走吗?”
似是垂死的挣扎,尽管知道答案,尽管知道书宁的心有多冷硬,但他还是想要问她。
被纪念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书宁只能沉默以对,这个问题,她早就回答过了。
最终,书宁夹了一块鸡翅放进纪念碗里,勾了抹笑:“快吃吧,不然又要冷了。”
说完,她低头安静吃饭,无声地回答着纪念。
“好!”许久,纪念才回答,他夹起那块鸡翅塞进自己嘴里,却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味同嚼蜡一般。
他该欣慰吗?至少,阿宁还记得他喜欢吃这个。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诺大的餐厅里,只有碗筷碰触发出的轻微声音以及他们咀嚼吞咽饭菜的声音。
最后这顿饭,他们吃得无比平静,纪念没有再没有追问书宁那个问题,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他甚至比平时多添了一碗饭。
只是吃完之后,他跑到卫生间全都吐了出来。
卫生间的窗户大开着,外面是狂风暴雨,如纪念的内心一般。
他一直压抑着,压抑着,却还是压不住。
书宁担心地拍着纪念的房门,“小念,你怎么样了?”
纪念瘫坐在卫生间里,任飘进来的风雨打在身上,很快,他身上的衣服就都湿了。
“小念,你开门……”书宁还在他房间外面,她很担心,她怕他又像上一次自己走了那样。
纪念却如同没有听见书宁的声音一般,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感觉到冷意漫上心头,直到感觉到左脚微微传来了痛意,他才慢慢地站起来。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狼狈而绝望,甚至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扬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
他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问镜子里的自己,
“阿宁就要走了……”
“她就要走了!”
说一句,镜子里面的人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一分,仿佛那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的人,在嘲笑他,嘲笑他只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最终,他一拳打上了镜子,里面的笑脸被他彻底打碎。
手上,瞬间有红色的液体流出,纪念似是没有看到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
“纪念!”听到了响声,书宁的声音徒然提高,“你在做什么?”
他像是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茫然地一步一步走去给书宁开门,只是他走过的地毫无意料地都染上了浓重的红色。
门一打开书宁率先去看纪念的手,果然红艳艳一片,简直要刺痛她的双眼。
“你疯了!”忍不住生气,她训斥道:“就算你把自己弄死,明天我也还是要走。”说着她拉过纪念的手检查。
纪念眸中一痛,似是被书宁的话伤到了,他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用你管!”说完就要关门。
书宁抵着门,脸色难看,“如果不是在我面前,你以为我会管你吗?”
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扯下自己的外套,把纪念伤口包住,语气不好地说:“自己捂着,我去拿医药箱。”说完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