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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个星期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家,其实早在三天前谢超就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而且离开的彻底,回到了吉林老家当上了法律助教。这些情况是何静替我侦察来的,然而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托延了几天才敢回去。推开房门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未达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境界,可心底还是涌过一阵酸楚。谢超的箱子,书,衣物统统不见了,屋子一下子空荡起来,大有国破前的凄凉。我快步走到电脑前,打开了千千静听。一曲《我的家在东北》扭着大秧歌晃了出来,我暗自叫好,赞自己选对了歌。这首歌真是除忧的良方,在葬礼上都能让人HIGH起来。于是扯着嗓子随着唱道: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梁在那清山绿水旁门前两棵大白杨齐整整地篱笆院一间小草房唉唉唉唉哟正唱得起劲一个不留神看到了桌上的一张字条,上写道:我发现了一本好书,放在你的床头,保你能睡一个星期的好觉。不过以后该是别人为你觅书了,说句实话,这是个苦差事。我走了,但你欠我个解释。谢超。

我愣了一瞬间立刻朝卧室奔去,一本《人类科学发展史》明晃晃地摆在床头。我捧起它,亦如捧着稀世珍宝。只有他知道我无书不成眠,只有他知道!调皮的歌曲没能拯救我,一张知心的字条到底勾得我抽抽咽咽地哭起来。然而当我捧起这本科学简史的时候竟暂时忘记了人世的辛酸。宇宙大爆炸理论,黑洞,星际分子,基本粒子群,不可再分的夸克,这一切的自然奥妙让人欲罢不能。星体百亿年的历史,与之相比,人类百年的悲喜多么微不足道,可笑的是每一个都在尘埃里一丝不苟地翻滚。再看下去到量子整体论时不由得目瞪口呆,它说两个粒子即使相隔遥远,用光速也不可能发生作用,但从量子力学的意义上,它们仍旧可以有密切的决定意义的联系。物理学家惠勒由此产生了惊世骇俗的构想:今日我们所做的某些事情将改变着在宇宙开端处发生的物理事件。这与老百姓笃信的前世今生因果报应竟殊途同归,难道迷信与科学本是一棵树上的两朵花?我跳下床打开了网页,一定得找双耳朵倾听我汹涌澎湃的想法不成。

好久没来了,新留言现出,是佛士的:丫头,进展如何?我等着听你的故事呢。一声丫头叫得我心窝里热烘烘的,仿佛在他面前可以不必假装坚强,可以裂开嘴哭。我想了想,打出如下的话:"我的生活发生了突变,我不得不做出选择尽管我不知道结果如何,可我只能如此选择,我不得不如此选择,因为我别无选择。"不一会儿居然有了回应,原来他在线:噢,说来听听,怎么个别无选择?我思忖了半天还是羞于开口,放弃道:说点开心的事吧,悲伤的事多说一遍心就多受一次伤。"你不信任我?""不会啊,只是此时我自己尚在迷雾中,真的不知如何开口。你认为因果报应一说是迷信么?""应该算吧。""可是一本北大出版的科学书中这样阐述宇宙之间的联系:我们现在所做的某些事对宇宙起点亦产生着联系。换句话说,宇宙起点发生的事对我们现在不也产生着影响么?这不就是前因后果的变形么?这样一想,一切的痛苦我都能够承担了,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以后我也不再去可怜任何悲惨的人生了,因为那就是他们的命运。

对不?"我噼呖啪啦地还想打下去,对方突地传过来一个苦脸一句话:"多好的一本科学书啊,可怜被糟踏成这样--介绍给你书的人八成已经后悔了。"我苦笑道:"不是八成是一定,他认为这是个苦差事,今后没有人再介绍书给我看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把他撵跑了,也许今生都不会再见了。""你这么讨厌这个人?""不,恰恰相反,我这么做只是想让他幸福。""那为什么--"我们又要陷入最初的话题中了,于是赶快叫停:"别再问了,这是我的秘密,现在不想告诉任何人,它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对方被我的气势震住,妥协道:"好吧,不过有一天你忍不住想说了,记住这里永远有一双耳朵准备聆听。""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也许有一天我会爱上你的,"我调戏佛士,不知道会不会遭雷霹,"我这一生寻找的就是一双肯听我胡说八道的耳朵,而你恰恰能满足我:)""哈哈,"对方一定笑翻了,"那我们来做情人好了。""不行!网络与现实有着各自的规则,一旦越界就会发现一切都走了样。

那时候不是少了一双聆听的耳朵,而是多了两双憎恶的眼睛。"我愈发口无遮栏,"而且这样的交谈我可以把你想像成无所不能的上帝或是救世主,这比面对着真实的一或黑或瘦或干瘪的老头强多啦。""好吧,看来我这个又黑又瘦又干瘪的老头子只好呆在虚幻里扮演无所不能的上帝啦!"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重起话题道:"佛士,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问吧,你真是个很爱问问题的丫头。"我心虚地反问:"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讨人厌?我喜欢你叫我丫头,让我感觉自己还有讨人烦的资格。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三十啦。""呵,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小丫头,又想出什么古怪问题啦?""你为什么叫佛士啊?真想得道成仙?""因为这个名字让别人觉得我很有学问:)""那你怎么会找到我?还写出了那么美的一首小诗?""这个嘛,是我的秘密。好了,现在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了,如果哪一天你想exchange,随时来找我。It`s a deal.""Ok, it`s a deal."我下了线,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这一夜睡得异常安稳,仿佛我就是个幸福的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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