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胤礽是大清国建国以来第一位经过公开册立的皇太子,而且在天子离京其间多次奉旨监国,不想如今会走入这么尴尬的境地。苏沫茶犹豫了一阵,试探着问道:“义父,以您的观察,万岁爷会行废立之举吗?”梁九功盯着手里的铜钱,叹道:“难说啊!如今君与储君之间的矛盾已经很难调和。你可能不知道,前儿万岁爷申斥太子爷的时候,太子爷居然出口顶撞了一句。当场把万岁爷气得险些岔了气,随即责骂他‘忤逆君父,无有孝悌之心’。你知道万岁爷是以仁孝治天下的,极为重视孝道。太子爷此次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敢口出狂悖之言,公然忤逆君父。你想万岁爷心里能不松动吗?”
苏沫茶默然不语。梁九功手拿两枚铜钱轻轻地敲击在一起,发出“叮叮”的脆响声,说道:“话又说回来了。反正这也不是我们当奴才的该操心的事。我们只管当好我们的差就行了。”二人结束了这个敏感的话题,苏沫茶又道:“义父,我已经跟魏叔叔谈过了,准备找个时间见见这位秃鹰。”
梁九功点头道:“这几年你在宫中也经历了不少事,想必心智也成熟了不少。义父此次之所以不插手,就是想让你独挡一面好好历练一下。记住!见秃鹰的时候,要让小魏子找几名武艺高强的高手陪着,免得出了意外。那个秃鹰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大意不得!”苏沫茶点头道:“我记下了。刚好后日下午我不当值,就出宫去见见秃鹰吧。”
直郡王府花园里人工挖了一个池塘,种植了大面积的荷花。如今时节已过,水面上只剩下一点残荷。清冷的月光铺洒在水面上,平添了一丝萧索之意。胤禔坐在琴架前,深呼吸了一口,开始十指拨弄琴弦弹奏起来。面前的玉堂一身素衣打扮,手持一条白手绢,应着哀怨婉转的琴声吟唱了起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唱词是李白的名篇《月下独酌》,尤其是其中的二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已经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一曲终了,琴音回味悠长。胤禔冲玉堂招了招手。玉堂含羞一笑,向他缓步靠了过去。胤禔拍了拍身旁圈椅的位置,示意她坐下。玉堂于是跟他坐了一张椅子,问道:“王爷,玉堂方才唱得如何?”
胤禔尚未答言,忽听池塘边的柳树后一人道:“唱腔颇为凄婉动人,只是有些不合时宜。以妹妹愚见,算不上上乘之作。”只见蔷薇一身黑色的着装,双手自然地搭在小腹上,施施然走了过来。方到近前,她福了福身子,道:“冒昧来访,打扰姐夫、姐姐的雅兴了。”玉堂赶忙起身拉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嗔怒道:“我看你的脑袋瓜子是读医书读坏了,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的。”胤禔也道:“蔷薇,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玉堂以为二人又要谈论朝堂之事,起身说道:“那你们聊吧,我回房看看弘犀。”蔷薇拦住她道:“没事,只是最近有些闷,想找你们说说话儿。”玉堂复又在椅子上坐下了。胤禔想了下,问道:“皇阿玛的龙体怎样了?我听说这几日进食很少,一直吃不下东西。”蔷薇面带忧色,回道:“万岁爷近日跟太子爷一直在生闷气,胸中郁结,自然就吃不下东西了。何况他老人家已上了春秋,消化能力本就不好,稍微吃点东西就容易积食。御药房已经开了药,服了几剂,可还是未见大好。万岁爷心中的气还没消,忧思沉重,吃什么灵丹妙药也不顶用。”
胤禔一时陷入了沉默,像是在认真思考着她说的话。玉堂看了胤禔一眼,谨慎地说道:“此事连我们这些深宅的妇人们都知晓了,说是太子爷当面忤逆了皇阿玛。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儿子顶撞自己的父亲,当父亲的也会受不了。又何况是君父呢?难怪皇阿玛会如此生气了。”胤禔沉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太子爷的生母——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乃是索额图的亲侄女。有了这层关系,太子爷与索额图之间自然不像平常的主仆那样,而是有着特殊的亲情关系。所以索额图这么多年来才会一直死心塌地的辅佐太子爷。如今索额图惨死宗人府,族人也大多受到牵连。你想,太子爷心里能不恨皇阿玛吗?”
如果太子爷真有痛恨皇父的心思,照这么发展下去,他已经是走在悬崖边上了。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胤禔的心情欢愉了起来,忽又说道:“太子爷与索额图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们看着吧,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说不定自己就把自己送到绝路上去了。等他真正倒台那一日,太子名位悬空,我们一众兄弟的夺嫡大战才算真正开始。到时候只怕比现在还要血腥残酷!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
蔷薇、玉堂二人相视一眼,望着端坐着的胤禔,见他忽然间面露兴奋之色,像一名身穿全副铠甲、手持宝剑的急先锋,马上就要上战场冲锋陷阵、大杀四方。
这或许就是权力之争的魅力所在。明知道一旦落败,就会落个身败名裂的结果。但是面对大清国未来最高权力的争夺,众皇子们依然是热血沸腾、趋之若鹜。蔷薇、玉堂这一对姐妹皆是面露犹疑之色,她们很难理解,那把乾清宫的龙椅真就那么重要吗?难道坐上去比两袖清风云彩飘的神仙还快活吗?她们实在是想不透。
凋败的荷塘中像是有一只无名的水鸟飞了起来,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飞向了荷塘深处。带动着水面上的月亮支离破碎,月影来回地摇晃个不停。胤禔望了眼水鸟飞逝的荷塘深处,复又收回目光落到了二人身上。很显然二人方才的表情已落入他的眼中。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勾了一根琴弦,登时发出‘叮’地一声,然后道:“我知道你们姐妹俩方才心里在想什么。你们肯定在想我们这些皇子们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争夺那把龙椅是吧?除了我之前讲过的自保那一点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由。就是因为有这个原由存在,才会促使我多年来一直奋不顾身地追逐着储君之位。”
二人都是一惊,而后目光全部落到了他身上。胤禔接着说道:“我之所以争夺皇位,倒不像四弟、八弟那样,纯粹的是因为欲壑难填,想坐到那个大清国最高的位置上,独享君临天下、四海称臣的那一份尊荣!《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我的这个原由就是‘平天下’。”
见二人面带疑惑,胤禔笑道:“那我就给你们吊书袋解释一下何为‘平天下’吧。儒家‘平天下’的终极目标,就是要达到天下均平的社会理想状态。但这个‘均平’不是绝对的量的均匀,而是一个表示合理、平衡、公正、公平、秩序、和谐等意义的内涵丰富的概念。就基本含义来说,它更多的是一种在等级秩序基础上的平等和公平。我对未来的大清国的发展是有自己的一套设想和规划的。然而若想实施,我就要成为那个唯一的发号施令者。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妄想。”
蔷薇说道:“王爷志存高远,心系天下,蔷薇心中感佩莫名。只是如今太子爷虽然大失圣宠,然而太子党在朝中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就算太子党崩塌了,后面还有八爷党、四爷党都不容易对付。王爷若想实现平生的抱负,估计还要过五关斩六将。”玉堂接口道:“王爷,您尽管去做!妾身虽然帮不上您什么忙,但是一定会在佛前日日为王爷祈祷,期盼王爷早日得偿所愿,一展平生抱负。”
胤禔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能过于苛求。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忽而望着蔷薇,见她一身黑色皂衣,在夜色的掩映下越发显得妩媚动人,不禁道:“蔷薇,夜深了。今晚就陪你姐姐住在府中吧。明儿一早再回宫去。”
蔷薇想了下,说道:“好吧。那我就留下来陪姐姐吧。”胤禔起身往福晋的房中走去,玉堂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的背影,而后拉着蔷薇道:“走,我们回房沐浴去吧。”二人来到内室,由丫鬟除去了衣衫,一起进入了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中。
玉堂道:“你们都下去吧。”两名伺候的丫鬟躬身退了出去。蔷薇轻抚着自己的胳膊,问道:“小弘犀呢,这么晚估计早就睡熟了吧。”见玉堂一副若有心事的样子,顽皮地用手呵了下她的胳肢窝。玉堂怕痒,连忙去躲,嘴里骂道:“死丫头!越大越没个正型了!”二人在木桶里嬉戏打闹了一阵,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的豆蔻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