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穆硕续道:“最近一段时间,有好几个月了,一直没看到巴图的影子。我在总坛询问过他的属下,说是奉了主子的密令外出办差去了。具体是什么差事,他们也不知道。我就感觉到很蹊跷。按说我是整个粘杆处的首领,就算主子直接向他下达了命令。他也应该先向我禀报一下才动身的。以前都是这样,可这次他直接就去了,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一点儿音讯也没有。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苏沫茶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言。穆硕又道:“还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巴图进入粘杆处后,虽然立了不少功。但是处里立过功的人多了去了,主子为何不奖赏他们而单单要接连简拔他呢?”
苏沫茶想了想,道:“你也算足智多谋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呢?”穆硕一咦,忙道:“赶紧跟我说说。副总管大人。”苏沫茶笑了下,道:“很简单!主子看到了你们兄弟二人不和,而且也看到了巴图的权利欲望很强。他就大加利用,不断地提拔他。这样在粘杆处里就可以达到制衡你的作用。否则让你一个人一家独大,上万人的粘杆侍卫都听你一个人号令。主子能放心吗?”
穆硕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豁然开朗的样子,道:“你和哈赤塔说的一样。我这个弟弟打小就跟我唱对台戏,他是万万不肯服我的。据说主子当时简拔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时,另外还有一道旨意,简拔葛尔弼为青海将军,统领七万兵马。这个葛尔弼可是主子的心腹,追随他已不下二十载。可见即使是年羹尧,主子当年也不是对他完全放心的。”苏沫茶目光悠远,喃喃道:“帝王的心里,只怕不会相信任何人。”
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一阵子,紫蝶疼醒了过来,背上的伤在逐渐加重。她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上次四妹过来时答应会去找胤禟的,让他来天牢里见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了。如果再不来,自己恐怕就见不着了。
她抬眼望了望四周阴森森的牢房,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吹得小木桌上的灯焰明灭不定,忽闪个不停。听人说阴曹地府里有个阎王老爷。阎王老爷座下有一个头像牛一个头像马的两个鬼卒,人称“牛头马面”。每次阳间有一个人死去时,这两个鬼卒就会带着锁链出发了,去勾亡者的魂魄押赴地府里审判。来之前总是阴风阵阵,伴有鬼哭狼嚎之声,场面极为恐怖。
亡者的亲属为了伺候好这二位勾魂使者,都会准备好吃好喝的供奉在亡者的尸身旁,供二人享用,以保家宅平安。紫蝶瞪大眼睛望着黝黑的牢房外面,难道勾魂使者要来勾自己的魂魄了吗?
又是几阵阴风刮了过来,灯火被刮成了斜线,“噗啦噗啦”响个不停。饶是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尚方监监正,见到过不少恐怖的场面,而今仍然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盯着阴风刮来的方向,眼睛一瞬不瞬。
好一阵子,她的眼睛瞪得生疼,牢房四周一切如常。紫蝶泄了气,双手放下,趴在地铺上喘着大气,忽听两个熟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是四妹的,另一个是牢头敬保的。没一会儿,就看见二人出现在了牢门前。敬保掏出腰间的钥匙开始开锁,紫蝶一看到苏沫茶,赶忙撑着地向牢门旁爬了过去。
牢门外的苏沫茶慌了神,赶忙一手推开牢门,快速闪了进来,将她扶到了地铺上躺着,免得动了她背部的伤口。苏沫茶摆了下手,敬保躬身退出了牢房。紫蝶抓住她的一只手,急慌慌地道:“四妹!九贝子爷呢?他几时来见我?”苏沫茶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嘴上却道:“他说过一阵子再来看你。你也知道如今的局面,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紫蝶愣了下,道:“你不用骗我,看来他是不愿见我了。”苏沫茶实在不想再对她撒谎,干脆闭口不言。随后,她又问道:“怎么?皇上要对八皇子和九皇子下手了吗?是削爵还是幽禁?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在关心着他的人身安全。可对方呢,早将她弃之如敝履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苏沫茶也不想再隐瞒了,直接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揆叙、王鸿绪、马尔齐哈等三人已经反水,正在暗中拟写八皇子与九皇子的罪状。”
“无耻小人!”紫蝶不禁恨恨地骂了句,道,“都是些望风使舵的背主之徒!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们一一剪除了!”苏沫茶继续说道:“只要这些人的折子一递上去,估计八皇子与九皇子的处境就不妙了。至于落个什么下场,就要等皇上的裁决了。”紫蝶趴在她膝盖上,长叹了一声,像是在品味失败者的不甘,又像是在感叹自己的遭遇。那一声叹息声中,好像蕴藏了无数种复杂的情愫。
苏沫茶的目光落到她背部的伤口上,伤口在不断发炎,已经开始慢慢腐烂,刺鼻的脓水到处都是。她不禁别过脸去,不忍直视。紫蝶像是察觉到了,淡淡道:“怎么了四妹?伤口很难看是吧?有了揆叙、王鸿绪这几个小人,皇上已经不需要我了,自然也就不会派郎中来给我治病。我猜皇上如今已经懒得管我,想让我在这牢房里自生自灭。”
她虽然身受重伤,可是心思依然缜密,对时局把握得非常准确。沉默了一阵,苏沫茶还是开了口:“二姐,还有什么未了的事让我替你办吗?”紫蝶笑了声,平静地道:“常规到了这个时候,是该交代一下身后之事了。可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是九贝子收养的,在九贝子府里长大。除了他之外,在世上根本就没有亲人。如今他也不要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后事呢?”
苏沫茶一时无言,只见紫蝶强撑着胳膊,像是要坐起来。苏沫茶赶忙扶住她,道:“二姐,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紫蝶一手撑着地铺,一手伸进自己的心口部位,掏出了一块戴着的玉佩。那玉佩圆圆的,通体碧绿,在灯光下闪烁着绿色的光芒。苏沫茶一看到那玉佩,一把抓在手里,急道:“二姐,这块月玉佩你哪儿得的?”
紫蝶一惊道:“打小就戴在我身上。怎么了?你认识这块玉佩?”苏沫茶望了眼桌子上的油灯,随后取了过来,将玉佩靠近灯焰。片刻之后,显出了“沫瑾”二字。字迹若隐若现,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了。苏沫茶将油灯重新放回小木桌上,泪光闪闪地直视着紫蝶,良久才大喊了一声“姐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由于动作过大,牵动了紫蝶背后的伤口。紫蝶疼得连连倒吸凉气,说道:“四妹,你喊错了。该喊我‘二姐’才是。”苏沫茶轻轻地放开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了日玉佩。两块玉佩组合到一起,成了一块完整的日月玉佩。紫蝶望着玉佩,面带惊奇之色。苏沫茶于是将日月玉佩的故事和苏家灭门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紫蝶万分震惊,瞪着双眼看着她。苏沫茶又道:“你说你是被九贝子收养的,那就全对上了。当年我们的爹爹因为牵涉到朝中的一桩大案,因为有可能危及到八爷党。我想应该是八皇子向九皇子下的命令,让他派人将苏家满门灭口。这才有了后来的杀手组织‘天罡十三鹰’血洗苏家满门的一幕。”
紫蝶双眼发直,好半晌才木木地道:“怪不得我梦中总是梦到身处一片火海之中,周围都是杀手杀人的声音,还有那些无辜生命的哀嚎声。这个场景多年来一直反复出现在我的梦中。”苏沫茶握着她的手,道:“姐姐,那个场景就是‘天罡十三鹰’屠杀我苏家满门的那一夜。后来我辗转找到了‘天罡十三鹰’的二当家‘灰鹰’,是他告诉我的。你当时才刚刚三岁,被九皇子带进了马车厢里带走了。我被家人偷偷放在了马圈里的淘草缸里,才躲过了一劫。后来梁九功奉命带人来了,才将我救了出来收为义女,带回了皇宫抚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