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花灯会,是京城老百姓的传统习俗。京城老百姓的民间信仰是道教,道教玉皇大帝被认为是天界的主宰,尊贵非凡,其神诞之日为正月初六日,俗称此日为“天公生”。乡俗对“天公生”的注重,比之庆祝新春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京城里,每年正月初五晚上,初六日来临前夕,到处气氛热烈,家家户户点了灯笼挂在门前,多备清香果品、花烛、斋碗,膜拜苍天,求天公赐福。在“天公生”这一日还有许多禁忌:早晨起来洗脸后的洗脸水不可倒在地上,恐污了天公的脸;当天露天场所不扫地,屋内扫的垃圾也要放起来,第二日才倒;妇女内衣一律不准晾于外面,要在室内,以免有辱天公;不许宰生畜,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么与生育有关的花灯会自然要选在正月初六日的“天公生”了。
在花灯会当日,街边的档口总挂满各色的灯笼,花团锦簇。让来往的行人、游客驻足观赏。既然是花灯会,自然是晚上最热闹。一盏盏花灯都被点燃了,五光十色、流光溢彩,整座紫禁城徜徉在了花灯的海洋里。
苏沫茶与穆硕并肩缓步走着,大街上逛花灯会的行人摩肩接踵。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三五成群,叫卖声、打闹声、尖叫声汇成了一片。穆硕走在苏沫茶的右手边,侧头看了苏沫茶一眼,小心地问道:“苏姑娘,怎么今日想着约我来看花灯会了?”苏沫茶欣赏着四周悬挂的花灯,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议举新太子还是要多谢你。记得当年答应了你一起逛正月初六花灯会的,结果后来没能成行。如今给你补上了,也算是还你一个人情吧。”
穆硕一阵苦笑,自语道:“当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逛成花灯会。如今分手了,倒是得偿所愿了。说来真是有些造化弄人。”话一出口,就觉得失言了。他赶忙去看苏沫茶,见她正盯着一盏精致的船型花灯看得入迷,只盼她没听到刚才的那些话才好。苏沫茶伸手摘下了船型花灯,装作仔细打量着,心里却琢磨着他方才说的话。那几句话,她听了个仔仔细细。
是啊!如今再来逛花灯会,想必已完全不是当年的那个心境了。当年的二人正处在如漆似胶、山盟海誓的热恋之时。而今二人都年岁渐长,久经世事。苏沫茶也已非当年的小姑娘,二人更像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只听穆硕道:“喜欢吗?喜欢我买来送你。”店家早已经过来了,趁机说道:“这位公子爷,心上人这么喜欢,赶紧买下来送给她吧。这个花灯叫如意船灯,会给你的心上人带来吉祥如意的。”
说得二人有些尴尬,穆硕赶忙掏了银子递过去。苏沫茶道了谢,爱不释手地拿着如意船灯。二人正向前走着,忽听“嘭”的一声响,远处忽然燃放起了焰火,一道道绚丽的焰火冲向了漆黑的夜空。所有人都驻足下来观望,跟着发出一声声赞叹。二人也都抬头仔细看着,穆硕喃喃自语:“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绚丽的焰火了。”苏沫茶说道:“你不是家住京城里么,应该每年都可以看到吧。”穆硕道:“我是每年都会在花灯会上看焰火,可是身旁少了一个人,所以觉得再绚丽的焰火也黯然失色了。今年则大不相同。”
说完这句话,穆硕下意识地扭过头望着她。苏沫茶内心一动,也心有灵犀似的扭过头望着他。二人的目光紧紧地链接在了一起。又是一道绚丽的焰火带着号子冲向天际,照亮了宏大黢黑的夜空。
周遭好像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任何纷杂的声音。二人就这么彼此深深望着,眼中只有对方。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滞了下来。
忽听背后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有人快速喊道:“前面那位姑娘,麻烦让让!”苏沫茶惊呼了一声,眼见那马头就要撞到自己。一旁的穆硕身形一闪,将她拥入怀中闪到了安全位置。那匹快马飞驰而过。穆硕仍然倾斜着身子将苏沫茶拥在怀中,近距离地望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苏姑娘,我这个护花使者当的还合格吧。”苏沫茶回过神来,羞红了脸,赶忙挣脱开了他的怀抱。
二人继续往前走着,苏沫茶猛然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左手边,内心里不由一阵感动。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苏沫茶心里正胡乱想着,忽觉左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了。是他的手!是他的那只熟悉的右手。苏沫茶想甩开,可是根本不行。穆硕笑着道:“你还是别费力气了。我五岁就开始习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不敢说自己是顶尖高手,但一流高手总算得上吧。”
苏沫茶只好由他握着,穆硕嗟叹道:“小茶,不想再一次牵起你的手,已过了这许多年。自从当年分开之后,我无数次在梦里梦到牵着你的手。今儿总算又梦想成真了,想想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苏沫茶愤愤道:“像你这种爱编织谎话骗人的人,就活该一个人单身一辈子。好好品尝孤独的滋味,那样才好呢!”
穆硕道:“小茶,旧事不能提,旧账不能算。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做错了一次,就否定他一辈子吧。总要给犯错的人一个改正的机会吧。”苏沫茶扭过头道:“不跟你说了。知道你不仅武功厉害,嘴皮子也厉害。”穆硕柔声道:“好好好!难得的花灯会,我们就别争这个了。你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宵夜去。”
二人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小食街上,只见到处都是食客,热闹极了。二人随便找了家铺子坐下,店老板已经凑过来了,边倒茶边招呼道:“二位,想吃点什么?”穆硕问道:“招牌是什么?”店老板推荐道:“手工小馄饨,鲜香可口!”穆硕丢了块碎银子过去,说道:“先来两碗吧!”
店老板道了声“好嘞”。穆硕端起茶盅正要喝,只见苏沫茶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穆硕放下茶盅,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吃馄饨吗?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吃的呀。”苏沫茶摇了摇头,真诚地说道:“穆硕,答应我!以后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要欺骗我。能做到吗?”
穆硕拉住了她的手握着,注视着她道:“小茶,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都不会再对你说一句谎话。当年我接触你的时候,以为只是在完成一个主子交付的任务。等到我们真的分开后,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痛苦。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知痛痒、尝饥饿、感冷暖。没有了你的日子里,我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件供别人任意驱使的工具。离开你的这么多年里,我经常一个人夜里奔跑在野地里,直到浑身的力气被消耗光了才停下来。我就是想让自己有知觉,后来才发现根本没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就觉得自己的魂儿被勾走了。整日里浑浑噩噩的,像是置身于一片迷雾森林里,怎么找也找不到出路和方向。”
苏沫茶认真地听着,反问了一句:“我对你就那么重要?”穆硕郑重地点了下头:“非常重要!离开了你,我就像鱼儿离开了水,?等着干涸而死了——”刚要再说下去,店老板已经端了两碗馄饨过来了,嘴里还唱道:“两碗馄饨您呐!”穆硕的话被打断,无奈地摇了下头。苏沫茶在一旁看着偷笑,打趣道:“真是可惜!这位店老板来的正是时候。穆大首领的真情告白就这么被打断了。”
穆硕笑了笑,说道:“既然被打断了我就不说了。吃馄饨吧!看着好像不错。”替她取了一个勺子放到她碗中。二人吃着馄饨,苏沫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这次流放队伍出了事,你听说了吧?你怎么看?”她想起他的职事,于是就顺口问了出来。
穆硕没有立刻回答,将碗里剩下的一个馄饨吃完,又冲店老板喊道:“老板!再给我来一碗!”店老板应了一声。穆硕道:“这事我关注了,可以肯定绝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造成的。我派人调查过那批囚犯,都是一些普通的犯人。其中最有身份的还是前御药房主事大人蔷薇姑娘。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此次皇长子倒台后,其党羽中的首要人物被万岁爷从重打压了。但是还有一大部分次要人物也遭到了打压,然而打压这些人的并不是万岁爷,而是朝中的其他势力。他们这么做无非就是要把大爷党连根拔起,彻底根绝。所以虽然蔷薇姑娘被判了流放宁古塔,但她是大爷党的重要人物,那些其他势力是不会放过她的。所以流放队伍在路上‘意外’出事,也就不足为怪了。”
苏沫茶已经没心思吃馄饨了,问道:“照你这么说,我三姐是被人杀害的?凶手是谁?”穆硕分析道:“我推断是八爷党所为。废黜皇太子事件以及大爷党覆灭的那段时间内,当时太子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自然没有精力去清除大爷党的党羽。因为十三皇子被拘禁的关系,我家主子也是无暇分身。而八爷党正是最得势的时候,他们势必要一鼓作气彻底清除大爷党的,好给自己今后扫清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