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艺琳忽然忍不住问:“我妈妈,她……”
陈锡慈礼貌地注视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娄艺琳其实也不知该问什么,只是忽然一瞬间的冲动,让她想与这位表哥聊一聊。
陈锡慈望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笑:“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小姑离开家的时候我还很小,几乎不怎么记事,能记住的也都是些片段,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娄艺琳抬眸看他。
“我见过你,还给你戴过长命锁。”
陈锡慈笑得温柔:“你那时候刚出生,我都不敢碰你,把长命锁戴你脖子上我都不敢松手,怕太重了把你坠坏了。”
他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就这么小,从小就长得好看。”
娄艺琳有些脸红,扭过头去不与陈锡慈对视。
陈锡慈轻笑:“害羞了?我说的是真话,从小小姑对我很好,这次你回来我自然是要看看你的。”
娄艺琳抿唇:“你怎么不去上班?”
陈锡慈垂下眼睛:“最近生了一场大病,在家养着呢。”
娄艺琳没多做怀疑,咬唇不肯说话了。
陈锡慈没多在意:“爷爷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多跟他见识。”
娄艺琳脑子转了半天才意识到陈锡慈说的这个爷爷是指陈与平。
陈俊这么说,陈锡慈也这么说,娄艺琳却真的不觉得陈与平是什么好人,也许是她天生就带着对这个姥爷的偏见,她实在无法全相信这父子俩说的话。
陈锡慈了然:“我知道你心里有芥蒂,爷爷他也确实不懂得经营这些感情,但他对后辈也绝对没有坏心,这一点不用我说,想必你也能感觉出来。”
娄艺琳垂眸不说话。
“所以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事的?”
陈锡慈笑开,这个笑容在他苍白脆弱的脸上显得有些不真实:“当然不是,我过来就是单纯为了看看你,看你在这还习不习惯。”
娄艺琳抢答:“不习惯。”
陈锡慈登时笑了出来:“那我也没有办法,乖乖呆着。”
良久,他故意低声:“会有机会的。”
娄艺琳猛然看他,却见他施施然离开,关门之前还冲她眨了眨眼。
门锁撞上,她沉了心思,坐在桌前,闭眼缓和一会,然后拿笔,耳边不断回响着陈锡慈的那一句“会有机会的”。
不知为何,她就是很信赖这个表哥。
也许是因为他的面容,也许是因为他说的话,总之,娄艺琳莫名觉得陈俊这个人的话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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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仁闭眼小憩,这么多天来,他终于得出心思和空闲时间来休息一会了,之前不是他没心情,就是外物追着他让他不得空闲。
现在听见娄艺琳回归陈家的消息,他心中的一颗大石彻底落地了。
只是他手机不断乱震,让他难以入睡,他揉了揉昏沉的头,掏出手机来,发现是江静初疯了一样发来的信息。
“娄艺琳和陈与平大吵了一架,娄艺琳现在被陈家软禁。”
“陈锡慈不知是得了什么病,一直都没好。”
“三天之后娄艺琳将被带去体检,你的偶遇可以安排上了。”
一条一条不断窜出来,提示音连续不断,奕仁勉强睁着一只眼阅读完,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陈家带娄艺琳去体检干什么?如果是验证DNA倒是情有可原,可体检是有什么理由?
奕仁十分疑惑,可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沉默一会,说了请进。
得,这下是睡不了了。
宋宏瑞脸色沉凝,抱着一摞文件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奕仁心头咯噔一声:“怎么回事?”
宋宏瑞将文件在奕仁的办公桌上铺平,有些为难,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奕仁:“你说吧,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
宋宏瑞闭了闭眼,又抬头去看奕仁,声音低沉:“奕仁,我们被陈家耍了。”
奕仁揉着眉心:“那陈家的目的是什么?”
宋宏瑞总结道:“他们先是出了大价钱让若星碰瓷,然后不就有她出来指认娄艺琳,然后你为了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将计就计,可你忘了,报警电话也是她打的,送了你一程,借你的手将娄艺琳送进了拘留所,后来陈家再装一把好人,把娄艺琳救出来,让她回到陈家,就这样,目的达成。”
听完宋宏瑞的话,奕仁一张脸彻底黑了下去:“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
宋宏瑞叹口气:“所以我才说我们都被陈家耍了。”
知道真相之后,二人反倒更加想不通,陈家这么不择手段要将娄艺琳接回陈家是为了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奕仁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露出一股诡异感,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可现在脑子转不动,他实在太疲惫,逼着自己思考也思考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宋宏瑞叹气:“奕仁,你好好休息一会,不如就找个时间,我去一趟陈家,把话都与娄艺琳解释清楚吧。”
奕仁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的自负终于让他付出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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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两日,娄艺琳就被带着去医院体检,她临出去的时候,陈锡慈站在门口目送她,他带着隔菌的口罩,朝娄艺琳扬了扬手。
娄艺琳看着他,目光顿在他手腕内侧的一小块瘀血处,随后,她笑了笑,转身上车。
陈锡慈也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进屋,阳光被隔绝在外的一刹那,他的笑容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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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娄艺琳被拉着做了许多检查,一刻也不停,她晕头转向的,连几句疑问的话都问不出,直到最后一项做完,她身体发麻,都动不了,她问一直带领她的护士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护士倒是还有耐心,轻声道:“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恢复。”
她还想继续问这是哪一个步骤造成的这种后果,可那护士生怕她追问似的,替她拉上窗帘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娄艺琳苦笑,看样子自己是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她僵硬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中想着陈锡慈对她说的话。
她会有机会的,难道,是指现在?
奕仁戴上口罩,换了一身不显眼的衣服,一直都躲在暗处,亲眼看着娄艺琳被推进了病房,然后有两个保镖守在了门口。
他心一沉,抿唇走出来,在娄艺琳的病房门前放慢脚步,然后扭头去看,可里面的情况还没看个清楚,就被警惕的保镖阻拦住了,奕仁满心无奈,只能与那些保镖周旋,同时目光尽力往病房里瞥。
只可惜,什么都还没看清楚,就被保镖赶走了。
医院里不允许吵闹,奕仁其实也有些束手无策,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离开。
而屋内,娄艺琳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艰难扭头却只看见了门口一闪而过的黑影。
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陈锡慈手腕内侧的淤血。
娄艺琳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有人来叫她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觉得全身都是酸痛的,就连从床上起来都是被扶起来的。
回到陈宅之后,娄艺琳没胃口吃晚饭,直接让佣人扶着自己上了楼。
她这些天都没有看见陈俊了,心中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因她对陈家本就没有归属感,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
娄艺琳正在床上躺着构思图画,忽然听见门被敲了几下,还不等着她回答,陈锡慈就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娄艺琳只想翻个白眼:“幸好我是穿着衣服的。”
陈锡慈轻轻笑了,将碗放在桌子上:“起来吃点东西吧,不然没精神。”
娄艺琳道:“吃不下。”
陈锡慈看着她:“你知道你今天下午是去干什么了吗?”
娄艺琳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表面上却装傻:“不就是体检吗。”
陈锡慈轻轻玩着自己衬衫袖子那里的扣子,道:“娄艺琳,你不傻,你知道那不是单纯的体检。”
娄艺琳仰头看他。
“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上午你走的时候我也没想瞒你。”
娄艺琳瞳孔一缩:“陈锡慈,你别说了!”
陈锡慈摇头:“没关系,我说还是不说都是一样的,我不是好人,只不过是想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我,得的是白血病,你懂吧?”
娄艺琳艰难坐起来,冷静地看着他:“我猜到了。你给我看你手腕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不然,陈家也不会这么着急要把我找回来,为了救你的命,陈家长孙。”
陈锡慈笑开:“你真的与小姑的性格很像,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配型成功了。”
娄艺琳咬着手指甲,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哦,所以我现在要好好照顾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
陈锡慈摇头:“你如果想走的话,可以走。”
娄艺琳猛地抬头。
陈锡慈轻声道:“今天宅子周围墙上的电网被我关掉了,你可以翻墙出去,我要不要那骨髓都是一样的,早晚得死,你如果不捐出骨髓的话,也能少受些痛苦。”
娄艺琳这次是彻底被陈锡慈惊到了。
黑夜压下来,娄艺琳始终未能入睡,她脑海里都是陈锡慈说的话,以及,要不要在今夜,离开这个囚笼。
暗夜无光,娄艺琳视觉几乎失灵,可听觉却异常敏感,她总听见外面能传来些窸窸窣窣的碎音,扰得她拧眉,一直担心有贼。
她手执花瓶,守在窗边,警惕地向外望着。
只等着有人冒头,就一手砸下去。
她紧靠着墙,忽然发现有一个黑影顺着排水管爬上来了!
娄艺琳握着花瓶的手微微出汗,眸光愈见冷厉。
忽然,几乎是同时,黑影爬上来,抬手敲窗户的动作一出,娄艺琳猛地打开窗户,抡起花瓶就要砸,可花瓶丝毫没有攻击到对方,倒是自己的手腕被攥住了。
娄艺琳睁眼,一脸的狠劲,不要命的架势,然后,与奕仁那张淡然的脸对上了个正着。
娄艺琳:“……”她一瞬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想要关窗,可窗户被奕仁顶住,她动不了分毫,转头怒视奕仁,丝毫没有请他进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