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淑妃仰面躺在榻上,面色苍白,脂粉未施,额上还搭着块雪白的布巾。
新提拔起来的大宫婢青竹正跪着给她按太阳穴。
窗外的雪花飘飘洒洒,香炉里燃着安神香余烟袅袅。
福洲匆匆进来,跪下行礼道:“禀娘娘,陛下已下旨容嫔娘娘降为容夫人,其庶妹钱心儿赐鸠酒,钱大人管教无方,官职连降两级,并派德云去钱府申饬。”
榻上的人无力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段淑妃明白,钱家不过是替罪羊。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没有保护好儿子,那是她与七皇子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打败所有对手,让段家的骨血荣登大宝。
“二公主呢?”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青竹。
“禀娘娘,公主和五公主一道去梅园了,说要摘下开得最好的一支送与娘娘。”青竹细声细气答道,她长相秀气,身材纤瘦,倒是与她的名字极为相称。
闻言段淑妃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浅淡笑意,女儿如此孝顺,也可惜了不是男儿身,只如今她也年纪渐长,是该好好替她谋划了。
女眷们在宝福宫内用了午膳,林贵妃又邀请她们去鹿园赏景,芙嘉公主本意是带着陆问鱼一起去,但瞧着她与太后的神色,心知恐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只托柔嘉公主与燕婉郡主母女帮忙照看自己一双儿女,便留在了宝福宫内。
“母后,可是二姐有事?”芙嘉今日一身暗紫宫装,发髻也按照品级梳得规规矩矩,虽说她是出嫁公主,却依旧享受着公主的称号与待遇,丝毫不把祖制放在眼里。
至于柔嘉公主与温驸马,先帝在位时便下旨,温驸马终身不得有实权。
这也是温承言一直耿耿于怀之事,同样身为驸马,为何汪秉就能做官,现在还升任九门提督,而他就只能在礼部挂个闲职。
“我观柔嘉表姐面相,温驸马应有一子,年约七岁至十岁,但柔嘉表姐命中三十八岁以前却无子,公主府中也没有通房妾室,或许…驸马有了外室…”陆问鱼素手芊芊又掐算了一回,方遗憾道:“可惜没有柔嘉表姐与温驸马的生辰八字…”
“黄嬷嬷!快将柔嘉与温承言的生辰八字拿来!”太后拄着凤头拐,对守在一旁伺候的黄嬷嬷吩咐道,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黄嬷嬷应声退下,不过片刻就捧着一个紫檀雕花小木盒走了进来,不用说,里面定是柔嘉公主与温承言的生辰八字。
...
“三哥,贵妃娘娘携一众女眷在鹿园办诗会,咱们兄弟二人要不要去瞧瞧?”披着黑色狐裘的六皇子快步冲进三皇子的寝宫,贴身内侍青尔拦都拦不住。
三皇子正看完一封密信,见他闯进来,不紧不慢将信折好,走到一旁丢进了火盆。
“母妃已遣人来说过了。”他看着圆润的三皇子颇为无奈的摇头道。
他今日穿着暗青色皇子常服,看起来比平时稍微瘦了些许。
六皇子对他烧信的动作浑不在意,走过去就拉着他的手臂欲向外而去。
“如此甚好,省得我还需特意找借口,也不知那位表姑姑在不在…”
三皇子深知他性子,只得随了他的脚步,扭头给青尔打手势,示意他带上孔雀羽的披风跟上来。
...
“表姑姑当真是全天下最最美丽的女郎,哪怕远远的看她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三皇子想到两次惊鸿一瞥,既是欣喜又是叹息,当得知那女子竟是表姑姑时,宛如晴天霹雳,差点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三皇子听了他的胡言乱语不置可否,那位表姑姑的确美,如天上仙,地上妖,可也仅限于美貌,美貌的女子多的是,不过一副皮囊,况且还有那么高的辈分,不过以皇祖母对她的宠爱,如能与她多亲近走动,最好再有个姻亲,将来他登上那个位置的胜算也更大些。
就这么思索着,不知不觉已到了鹿园外。
只听得里面欢声笑语通过厚重的院墙传出,让人怡情悦性。
还未入园,守在门口的青衣小宫人行了礼便匆匆进去通传,随后另一名青衣小宫人便在门口唱念道:“三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到。”
两人领着各自的贴身小内侍踏门而入,女眷们忙噤了声,纷纷向二人行礼。
“我以为你二人算迟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还未到。”林贵妃掩唇轻笑,“快快入座罢,别扰了大家兴致。”
说罢又示意女眷们落座,“咱们继续罢,太子殿下定是有事耽搁了。”
...
鹿园取此名,是因为园子里养了几头花鹿,极得林贵妃喜爱,为此武英帝特许,到了冬日这园子里的地龙与炭火不论白日与夜晚都不可断,务必要保证林贵妃随时都能来此处打发时间。
此刻园中央巨大的亭子里或站或躺着几只花鹿,亭子四角摆放着四个火盆,正烧着银霜炭。
众人就从三面围着亭子坐着,赏鹿,赏雪,温着果酒办诗会,好不惬意。
二人甫一落座,下首不少贵女便悄悄红了脸。
三皇子不愧是“京城三郎君”的其中之一,面冠如玉,淡雅如风。
不光是继承了林贵妃的美貌,与他相处更是令人如沐春风,不似太子殿下,笑容里总是透着一股子阴郁。
曾有人在春日遇上六皇子外出踏青,还写下了“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这样的诗句。
再观一旁怡然自得的六皇子…算了,不提也罢。
今日说是诗会,其实就是林贵妃借着诗会的名头让三皇子相看皇子妃。
毕竟太子殿下已经定了太子太傅禾丰的嫡亲孙女,号称“京城双姝”之一的禾黛黛,只等来年六月十八完婚。
三皇子也应当相看起来了。
“黛黛,三皇子当真是风流倜傥。”着浅黄衣裙的小姑娘捂嘴对坐在身边的另一名着水蓝衣裙的小姑娘轻声说道。
那名被唤为黛黛的女子正是同太子订婚不久的太傅府贵女禾黛黛。
禾黛黛微微抬眼看了三皇子一眼,随即低头,脸红到了耳根。
她兄长禾子期少时曾任皇子伴读,与几位皇子感情甚笃,她也与几位皇子在一处玩耍过。
虽然她已与太子殿下定亲,她与太子殿下也因青梅竹马被人人称颂为佳话,但她心中清楚,午夜梦回时那张龙潜凤采的脸是谁。
无奈皇命难违,有缘无分。
思及至此,她看了看在场女眷,心下已了然,只是不知会相中谁家女郎。
一想到这里,禾黛黛只觉心像针扎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黛黛,你可是身子不舒服?”坐在她身旁的小姑娘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殷初雪,她与禾黛黛是手帕交,并称“京城双姝”,今日特地坐在了一处。
见禾黛黛眉头紧皱,她连忙扶住她关切的问道。
“无碍,许是刚才入园时吹了风,应该一会儿就好了。”禾黛黛本就长相清雅娇弱,此刻更是显得她如风中菟丝花,羸弱不堪。
“这如何使得,我与你母亲说说,请她与贵妃娘娘通传一声,看能否为你找间屋子歇息片刻,若是能请太医来瞧瞧便更好了。”殷初雪担忧道,她五官精致甜美,尤其是笑起来时脸上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像桃花般娇俏动人。
“真的无碍,诗会刚刚开始我便离席,终是不妥,你也知道,若是我就这么走了,林芳菲与温秋实她们几个到时候还不知怎么个编排我呢,所以我是万万不能走的。”禾黛黛握住殷初雪的柔夷,轻声道。
以林芳菲与温秋实她们两个为首的贵女自幼与她们几个不合,逮着机会就要互踩,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送上把柄给她们。
“也只能如此了,你且忍一忍。”殷初雪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依旧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