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手中宝,许家的娇娇娥。
昨晚夜里下了些小雨,天快亮时才停,稍稍还有丝凉意。这会儿出了太阳,渐渐散了雾气与冷意。
屋外不时有人经过,脚步声极轻,似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小檀。”屋里有人唤了一句,便见门口的侍女推门而进,“小姐。”
木窗透过一点金光洒在花梨木桌上,上面摆着几张纸,一旁摆着砚台和一枚徽墨,右上角的笔架上悬挂着四支毛笔。侍女进来时,暮清欢穿着里衣坐在摆着大大小小红木漆首饰盒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
镜里那人,当是盈盈十六七岁的样子,乌发如缎直下,肤如脂凝,修眉端鼻,一翦秋水,稚气和柔媚却不冲突,相融便又添了一份情思。
名为小檀的侍女拿过桌上的木梳替她梳发。
“小姐昨夜歇息的早,不知这盛京发生了件大事。”小檀说着,手里也不耽误,插上一支流苏梅簪,几点珠钗。
“怎么了?”侍女挽发,女子便自己敛起黛眉,衬得肤色细腻光泽,略施胭脂,绛色朱唇,一颦一笑,又是佳人。
“昨夜世子邀少爷楼船听曲,后来少爷带走一名女子,说是…说是咱们暮家未来少夫人。”小檀又是惊又是奇怪,平日里她哪敢说暮烬欢什么,这回京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少夫人?”她手中一顿,转过身看着小檀,语气里也是不敢相信,“那女子是谁?烬欢现在人呢?”
“少爷昨夜将她带回府中了,据说好像是许家那位小姐。”小檀讲的很轻,然后拿过衣裳为暮清欢更衣。
“许栩?”暮清欢顺着她,将手伸进衣里,面上还是有些惊讶。
“嗯。”小檀应声。
“我怎么不知许栩成了他的少夫人,这不是败坏人家姑娘清白吗。”暮清欢越想越奇怪,整理好衣着,对小檀道:“也好些年没见这小丫头了,她现在可起了?”
“起了,和少爷在饭堂用早膳。”
“那走吧,对了,爹娘那边有消息吗?”
“还未曾有消息传来。”
饭堂。
“我再来一碗。”许栩将手里的碗递给暮烬欢,嘴角边还沾着粥,笑盈盈道。
“你都吃了三碗莲子粥,两个大包子,好几盘点心。”嘴上说着却还是接过碗,给许栩盛了半碗粥,“再吃半碗,等会撑了会不舒服。”
“好勒。”许栩直盯着那半碗莲子粥,咽了口口水,接过碗,也不用勺直接喝了起来,三两下便见底了。
“阿烬,你家厨子做的莲子粥真的是绝了。”说着便舔了舔嘴角,一手还覆在肚子上摸摸,一副享受极了的样子。
暮烬欢看着她,不免笑起来。
“你这小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馋得很。”响起的声音如空谷幽兰,来人便是暮清欢。
许栩侧眸,见是暮清欢,起身便欢快小跑过去,还和小时候一样甜甜的叫一句:“清欢姐姐。”
“你慢点,刚吃完不许跑。”
暮清欢从小就挺喜欢许栩的,后来那么多年也只是赶巧见过几面,如今想来也有六七年未见。
“姐姐多年不见,越发漂亮了。”许栩挽着她。
许栩幼时没有朋友,小时候最期待的便是暮清欢来江南游玩。
“长姐。”
暮清欢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弟弟,难得今日褪去红裳改为白袍,墨玉的长发未曾披散而是用白玉簪束起,眼里是消融的暖雪,似最温雅的盛京贵公子。
化雪春风,诚不欺我,暮家儿郎,最是尽欢。
“烬欢。”暮清欢浅浅一笑,转头面向许栩,而手覆在许栩手上,“昨夜的事情我听说了,他可有欺负你?”
许栩看向暮烬欢,摇头。
“怎么会。”
“暮家未来少夫人,可当真?”
“姐姐,阿烬随口说的,不用当真。”许栩当时也没多想,昨夜也忘记问了,现在想来估计阿烬也只是为了打林旭闵的脸说的。
“随口?”暮清欢当下转头看向暮烬欢,秋水剪眸微微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让他解释。
暮烬欢知道许栩没多想,也不必现在就和许栩说清楚,反正人就在这,来日方长。
“长姐放心,不会坏她的清白的。”他知晓暮清欢在担心什么,于是开口道:“许暮两家本来就是一块,如今便是把它放在台面上罢了。”
“你有数就好。”暮清欢从来看不透自己这个弟弟,但既然开口了,那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她也不好多问。
至于许栩,她虽然一直待在雪山之巅,但对这流煌的势力格局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皇族想打压六大家族,暮家作为六大家族之首必然会是第一个遭殃的,而十年前许家虽然回归但却不再效忠皇族,而是和许家达成一线,如今六大家族里墨家韩家则是由皇室扶持。
除了这六大家族,另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势力盘踞,流煌早就不是表面的盛世了。
“那…”暮清欢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暮烬欢打断了,“长姐应该还未用早膳,那我先带许栩出去走走。”
“好哇。听说盛京里有许多好玩好吃的,阿烬带我去,姐姐你先用膳。”许栩当真是被憋坏了,提起出去便高兴叫好,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弯,好看的让人舍不得移开。
“许寒年怕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不然还用得着你带她。”暮清欢小声念两句,她也喜欢这个小姑娘喜欢得紧呢。
暮烬欢听闻,清冷雅致的面容染上几分笑意,连左眼下那颗泪痣都骤添三分意。
唐王府。
“大哥,你这是何意?”那红色劲装女子厉声道,姣好的面容染上怒意。
“我不是说过不要参合到任何一方势力当中。”此人就是唐王府的世子唐念,十年时间,容颜未变,只当比起年少多了成熟和稳重。
尽管唐时闹了一天,他也未曾心软,自顾自己处理手里的事情。
“许栩只是我的朋友,不过我也没想到我从小最敬重的大哥竟然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我。”唐时向来张扬,不懂得收敛,脾气和她人一样说来就来,扯过唐念手里的公文砸到地上。
“大哥没有监视你,我只是…”唐念低下身捡起公文放在桌上,想和唐时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我…”
“没有监视?”唐时不信他,“没有监视你为何昨天拦下我去找许栩,不,应该是你为何会知道我与许栩相识?为何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收到过许栩的信?为何我提出我要回雪山之巅看师傅你要拦我?”
“我…”唐念被唐时的一连串为何逼得不知该先回答哪个。
雪山之巅向来是个传说,无人知晓它在哪里,而墨子煜当年师承悟云,便是在雪山之巅潜心练剑。唐时因为一些原因也同样拜在悟云门下,时间不长,但唐念对雪山之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第一次收到雪山之巅那里的来信他虽然奇怪却也没有想打探妹妹的隐私,直到来信越来越频繁,他忍不住拆了一封,发现给她寄信的人竟然是许栩。
许栩,许家小姐,她竟然也在雪上之巅,起初唐念怀疑她也是拜在悟云门下,可后来他对唐时旁敲侧击,悟云除了墨子煜便只收了唐时。
不管出何原因,唐王府都不能牵扯到这些势力里去,更何况那是许栩。
“说不出话了?”唐时根本不明白唐念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是把许栩当做朋友,无关乎她是谁。
“现在,立刻,把你的人撤走。”
“唐不允!”
唐时突然被唐念这一声吓到,不允是她的字,可见唐念此时是真的生气了。
“哥哥平日纵着你,你要和谁做朋友我不管,但她是许栩就不行。”唐念肤色偏白,额上青筋易显,失了平日的仪态,双手紧握尽量控制住自己。
她若是…若是只把许栩当普通朋友便算了,可这些年即便收不到许栩的来信,他也知晓她会时常念道,至于许栩收不到回信,起先在信中询问过,但后来还是常常会寄信来即使收不到回信。
他也没明白都没有回信,许栩还在执着什么?
“她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哥哥是忘了爷爷当年为何给我取字不允?”她眼尾渐渐红起来,怕是被吓到,语气弱下来隐隐还有些委屈。
唐念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五岁的妹妹,有些后悔,心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他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生怕下一秒唐时就哭出来。
“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又怎知她如今还记得你还把你当朋友。”
唐时立即反驳道:“她说了,她说除了她的阿烬,我便是她第一个朋友。”
“那这不是还有一个什么阿烬吗?”唐念试图让唐时不要这么执着这件事。
“那不一样。”唐时着急道。
“就算你是她第一个朋友,之后呢?她是许栩,会有很多人拼命想与她交好,不缺你一个。”
他不愿自己唯一的妹妹卷入这些纷争,皇家的公主即便再受宠也可能会被送去和亲,但许栩不会,从出生起就和旁人不同,她是带着许家无限的期待与宠爱长大的。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许寒年就是许家下一任家主,可如今许家到现在都未曾定下少家主,即便最后还是许寒年继承,那也不代表许栩就可以招惹了。
当初有人分不清一心只想讨好许寒年,说许家未来必定属于许寒年,而许栩不过一个女儿家迟早要泼出去之类的话,甚至造谣多年不出现在世人眼中的许栩是个性子骄横之人。
许寒年是怎么回的,是怎么有了许家公子京中立威一事的。
“我家栩儿,是我的手中宝掌中娇,我予她宠爱,她如何骄纵放肆也是我惯的。”
“今后若还敢有人说栩儿一句不是,或是挑拨我们兄妹关系的,下场定比他还惨。”
“我许寒年就这么一个妹妹,许家也就这么一个娇娇娥。”
自许家迁到江南,即便回归也再未回京,如今许寒年入京,甚少出现在世人眼里的许家小姐竟又成了暮家未来少夫人。风平浪静的盛京暗涌难藏,各个势力如春后新笋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争端现起,谁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