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很少出现,但在许栩心里他早已不可磨灭。我的师傅,名为沈厌。
很多年以后,许栩回忆起来,暮烬欢给她的是一生,而沈厌才是第一个惊艳了许栩的人。
她怎么也忘不掉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沈厌的场景,少年白衣,光是站在那就已经惊了时间,后来雪上之巅那十年,沈厌很少会出现,最后一次是送许栩下山,那时候许栩才真正看清她的师傅。
十年,她从一个五岁女童长成漂亮的小姑娘。
而她的师傅,沈厌,从未变。
宣冥七年,三月十六,晴,许府大院。
这是许栩第一次看见沈厌。
满目桃花绽放,盛如朝霞,那人撑靠在桃花树下,微风轻卷衣玦,容颜似雾看不真切,懒懒倦倦的像是有些不耐烦。
“栩儿来了。”许风华看见许临渊带着许栩过来,身后跟着夜羡妤许寒年等人,于是出声提醒面前那人。
沈厌。
许风华心里暗暗念道,自那日他离开后许风华便派人调查他,太子太傅,沈厌。
“嗯。”他看着有些累,直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即使这样浑身也是一副散漫的状态。
许栩刚进来便被那人惊了,嫣红的花瓣零零落落飘在衣摆上,漆黑的长发用木簪挽着,白衣不染,眼帘垂下,看不清眸光。
就见他走近许栩,唇色朱红,声色慵懒,“许栩。”眼尾的浅褶抬了一下,是不经意的一瞥,许栩才看见他的眸色很淡,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却比白色、灰色还要浅上许多。
那时候的许栩人还是懵的,走的时候也没回过神来,只是简单告别了许家众人和暮烬欢,弄得夜羡妤好久放不下。
宣冥十七年,农历正月十七,花灯节。
盛京,楼船。
“回神了。”尾音略拖长,众人以往只觉得暮烬欢声音好听是好听,却充满凉意,可今日谁都能听出话语间的温柔。
许栩忽然一笑,眉眼舒朗,皎月清光。
至于别的人,扫去先前的震惊,心里可都五味杂陈,各打着算盘,猜不透暮烬欢是什么意思。
“许年…你们?”韩伊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噗嗤——”到是燕南洵先笑出声来,“宣布主权呢这是。”
许栩霎时红了脸,拽了拽那人的衣袖,声音含糊软糯,拖着尾音,浅浅唤了一句:“阿烬。”
“许年?暮家未来少夫人?”司徒陵微眯双眸,轻轻念了两句,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勾唇一笑。
墨七侧眸看向他,正巧与转头想找他的司徒陵对上,就轻瞥一眼,双方都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当然也瞒不了多久。
陆陆续续回过神,理清思路的人,心里好像有了个不得了的猜测。
“走了。”暮烬欢没有理会那些人,却是拉着许栩转身就走,眉梢都溢着笑,那袭红衣仿佛有了生机。
“走了?干嘛呀?”燕南洵随即放下翘起的腿,喊了一句。
“叙旧。”那人回了一句,藏不住的欢喜,牵着发懵的许栩便走了。
“太不够意思了吧。”燕南洵坐了回去,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招招手,“算了,那咱们继续。”
曲声扬起,回荡在这河岸,可是除了燕南洵在场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听。
最初韩伊是想着要去追许栩,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韩箜拦下,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她眸目微瞪,满脸不可思议。
而林旭闵更是煞白了一张脸,往后踉跄几步,被人扶住,坐回了位置上。
一曲作罢,只有燕南洵在那里起呵两声,夸了好听。
“一个个都死了不成,邀你们听曲呢。”少年郎讲的轻巧,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终是有人憋不住,断断续续询问道:“世子…请问…请问…刚刚那位…咳咳…”有些不知所措,身旁的人轻碰他一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许家旁系真的有叫许年的吗?”
燕南洵好笑的望着下面的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换上一副玩味的笑容,对墨七道:“七公子怎么看?”
墨七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浅浅回了一句,“墨七不知。”
燕南洵轻笑,他生的乖巧,眸色干净,眼尾很长,笑起来神采飞扬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
“许家旁系有没有许年这个人我不知道,但是——”故意般,拖着音,看着下面那些面色微微紧张的人,幽幽道:“但是我知道许家嫡系有位公主。”
他一副少年气,像是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眼里带着光,极具欺骗性。
许家嫡系有位公主。
没错了,若是许栩只说她是许家旁系,再加上韩家兄妹,没有人会怀疑,但是暮烬欢竟然说这是他暮家未来少夫人,曾听说过暮烬欢回京之前在江南许家住过一些日子,怕是也有些交情,而且许家少爷已经入京,这许小姐此时出现也没什奇怪的。
众人各自以为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现下又开始有些别的小心思了。
这许家和暮家怎么就混在一块了呢。
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韩伊了,许年竟然就是许栩,那为什么先前她要骗我,我还当着她的面说喜欢她的哥哥,真的丢死人了。
韩箜此时也是惊讶于许栩的身份,不过为什么许小姐和夜寒心好像双方都不认识彼此?
暮烬欢带着许栩出去,上了乘他过来的那艘楼船上。楼船上只有几个护卫,进了里面,便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玄衣男子走来。
“少爷,怎么这么快…”话还未完,暮一就呆愣在原地,目光落在他牵着的那只手上,然后顺势望向许栩。
“许…许…”他惊讶着,许小姐?不是燕世子邀请少爷听曲吗?怎么带回了许小姐?
“暮一。”许栩认出了他,朝他点点头。
还未等暮一有什么反应,暮烬欢便开口让他去外面守着。待暮一出去后,许栩只觉得手心出汗,才发现暮烬欢还握着,讪讪的收回手,低下头,眼神不知该看哪里。
手中的温存消失,暮烬欢反而是轻笑起来,“你还会害羞呀。”
“我…”她抬起头,“我是女孩子呀。”尾音没什么力气,很轻,显得有些软。
“那你当初偷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是女孩子?”他挑眉,低下身子,脸凑到许栩面前,温热的气息打在许栩脸上,只觉得一阵热。
“我那是…”小丫头不知道是急了还是害羞,轻咬着下唇,黑眸里又是一层雾气,看的暮烬欢心里直痒痒。
“阿烬,我们约好了,你等我回来找你。”
“好。”
“阿烬,转头。”
“什么?”他转过去,只觉得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一瞬即逝,暮烬欢楞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许栩。
“阿烬,你脸红了。”小丫头又往前凑了凑,伸手戳戳暮烬欢的脸,靠得很近,暮烬欢甚至能闻见许栩身上一股奶香。
小少年从来没和谁这样亲近过,慌乱之间往后退了几步,那双寒眸闪烁的应是羞涩,磕磕绊绊才说了句完整的话。
“你…你怎么可以…不可以…不是…许栩,你是女孩子,怎么…怎么可以主动亲别人呢。”
“可是阿烬不是别人呀。”
“我…”暮烬欢被堵的一时语塞,许栩又趁机亲了他另一边脸颊。
暮烬欢脸上跟火烧了一样滚烫,看着许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想起来了?”暮烬欢问道。
许栩拿手遮住脸,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自己当年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本来没觉得怎么样,阿烬一提起来,真的是,羞不羞。
“看来你师父这些年还教会了你男女有别。”他眉眼浅弯,那张脸本来就生得精致,但不会让人感到女气,某种凌厉和寒意早已冲破皮相,而此时却像松雪化开,魅惑里只剩暖意。
“师傅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哪还会教我这些。”她小声嘟囔道。
暮烬欢知道,这些在许栩的信里都有。
基本上大多时间都是许栩自己一个人在雪上之巅上待着,他出现的次数很少,除了教许栩认字练功就没有别的了。到用膳的时间也不见人,但是屋里会准备好饭菜,许栩,可以说是自己长大的。
对于他,许栩是期待的,以至于刚开始许栩都会坐在门口望着漫天白雪等她的师傅,十年,每天都会等。隔很久很久之后,他的出现,许栩都会高兴许久。
有些人是第一眼的惊艳,便再也不能忘,沈厌不同于暮烬欢,对那时候的许栩来说,他就是别与凡人的一种惊艳,以至于后来每一次的出现都能让许栩久久难忘。
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在成长之后,许栩说,她的师傅应是那九天之外的,甚至连人,这个字都配不上他,不是说庸俗,是他不属于一切。
她的师傅,名为沈厌。
沈厌,少年白衣,厌于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