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过来时,家里早就忙活开了。门口堆着两筐青菜,已经拾缀干净,上面的水珠更显葱嫩。
“记得多扯些布。我给大牛再赶几套衣服,你到时候送过去。”母亲在一旁捆扎着青菜,絮絮叨叨:“家里面鸡也不多了。你到集市上面转转,看看有卖鸡崽的没,有的话买20来只回来就好。”
“知道了。”父亲点头应着:“我们傍晚说不准能不能回来。要是晚了,你自己就先吃着。不用等我们爷儿俩。”
母亲答了声,将捆好的青菜放进筐子里。父亲也将包裹塞在竹筐里,再蒙上层布,挑着担喊上张二牛。张二牛带着自己的水葫芦,一大一小就往村口去了。
“二牛。”刚到村口,二爷就亲昵地喊着张二牛。
二爷坐在他那上了年头的牛车上,鞭子夹在左侧。说是牛车,倒不如说是几块木板,湊在一起勉强维持着样子。
张二牛应了声,问了声好后三两步上了牛车。
二爷笑意吟吟地,转过来问父亲:“大山啊,这次又去办啥事啊?”
“二佬,这不是大牛进了医馆吗。全人老刘帮我忙活的。就想着去集市上扯些布给人送过去,也算是个答谢。”父亲将竹筐放在张二牛身边,大嗓门那叫一个震。
“真的?”二爷竖起了大拇指:“大山啊,你可真是这个。”
父亲嘿嘿一笑:“跟我没关系,都是大牛这孩子争气。”
“都争气,都争气。”二爷大笑,大拇指连连点了好几下:“大牛这孩子,从小就出息。听话。懂事……”
到了集市,太阳斜挂在半空上。商贩大多已经支起来摊子。二爷和父亲说了声,约定傍晚在集市门口碰头后,就往城里去了。
集市在双塘村东边,离华县还有段距离。每个月的15、16两天,若是天气合适便准时开市。附近几个村落的人在这儿集聚。华县的商户、居民也会过来。
寻了片空地,父亲折了几根树枝,一块布铺在地上,摆上竹筐里的青菜,另一块布则是系在树枝上,然后树枝插在地上,简单地搭了个遮阳的地儿。
张二牛坐在父亲身后,左右闲来无事,找了块木炭,在捡来的纸上开始画眼前的青菜。沉下去之后,时间撒着脚丫子狂奔,回过神来已经正午了。
青菜卖有一半了,如今正午阳光正毒辣,青菜已经有些焉了,卖相不是很好。
在一旁面摊买了两碗白面条,父亲飞快地吸溜完。托付面摊店家帮忙看着点张二牛,便背着竹筐急匆匆地去买些东西去了。
张二牛倒是个猫舌头,吃不得烫的东西,一碗面条才动了两筷子。
“小郎君,这青菜作价几何?”
听到这声,张二牛只得放下刚吹了几口的面条,循声望去。
发问得是个40来岁的男子,一身衣服虽然并不奢华,但是胜在气质儒雅。一顶方巾帽循规蹈矩,手里的纸扇合在一起,看着像个教书的先生。
“青菜一文钱三捆。”张二牛老老实实回答。
男子哑然失笑,手中的纸扇敲了敲脑袋:“非也非也,我指的是这一捆青菜。”男子指了指张二牛那幅画。
“先生为何要买这画?”张二牛有些不解。他的画仅仅是属于那种好看的范畴,属于那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初级阶段,内里的构思、神韵几乎都没有。
男子笑答:“早上吾前来买些日用品,见小郎君在此作画,神情专注,虽处闹市却不为所扰。吾回到书斋,见学堂学子虽身处学堂却神情浮躁,心中甚是感慨。故回到此处想买下此画,用以激励学堂学子。”
合着自己这是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啊。
张二牛有些哭笑不得:“先生,此画于我不过是兴趣所作,非为求学,实在是当不得。”
男子回道:“如何当不得?吾观小郎君此画,虽显稚嫩但笔法老练,非一日之功。敢问小郎君年岁几何?学画几年?可有师承?”
“回先生,我今年6岁,并无师承,都是兴趣所作,至今已有两年。”
“汝虽为孩童,然一心向学,难能可贵。”
“我喜欢绘画,以此为乐,故能全神贯注,不为外界所扰。先生欲使弟子潜心修学,此举我甚是钦佩,但兴趣之作,确实不敢卖与先生。”张二牛推辞。
面摊老板扫了一眼二人,见没什么异样后又低头下着面。
“兴趣之作,亦是心血之作。治学亦是如此。或有千种原因前来求学,但路漫漫其修远兮,唯有持之以恒并为之付出心血者,方能走得长远。”男子一时间颇有感慨:“小郎君莫再推辞。”
“既如此,先生自取便是。我自赠予先生。”
“如此便谢过小郎君。小郎君年纪虽小却一心向学,吾心欢之。便将这本吾自编的蒙学手册赠予小郎君。”男子收起画,又看着张二牛,思忖片刻:“小郎君若是有意,可到秋菊书斋来寻吾刘新。吾自免去小郎君的束脩。”
“多谢先生。”张二牛接过蒙学手册,向刘新道谢。
等张二牛再捧起碗时,面条早已泡软了,吃没几口就将碗筷送还给了面摊老板。
翻开蒙学手册,都是一些比较常用的名词。只是刘新细致地在文字旁画了些简笔画,清楚明了。
父亲就背着竹筐急匆匆赶回来,见张二牛还坐在原地,也跟着坐了下来,从竹筐里拿出了两根糖葫芦:“二牛,你哪里来的小册子?上面写的什么?”
张二牛接过糖葫芦:“别人送的。我也看不懂。”
父亲哦了一声后,从张二牛那里拿过水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歇了会儿后又走过去向面摊老板道谢。
张二牛将小册子压在竹筐底下,吃着冰糖葫芦。
下午青菜就更不好卖了,父亲带着张二牛索性收了摊子,把青菜送给了面摊老板,又买了几个烧饼。两个人开始去买鸡仔。寻了半天,方才找到一家。父亲又磨了一会儿,买了17只小鸡仔,店家给了个竹篓,张二牛就抱着跟在父亲身后。
回到家月亮已经挂起来了。
“都吃了没?”母亲收起正纳着的鞋,接过张二牛手里的鸡崽,数着个数。
“吃过了。”父亲把竹筐里的布放好:“给你也带了个糖葫芦,你尝尝。”
“这不浪费钱吗?”母亲心疼地瞪了父亲一眼,又把糖葫芦塞给张二牛:“二牛你吃吧。娘再给你煮个鸡蛋。”
张二牛把糖葫芦推了回去:“不好吃,太酸了。”
父亲到厨房挖了碗大米喂鸡崽:“明天把家里那两只母鸡牵了,你把布裁下,我给人老刘送过去。”顿了顿,父亲又扭过头:“明天你也跟着过去呗。正好去看看咱爸。”
母亲踟蹰了会儿:“算了,还是年底再去吧。”
“我明天晚上可能不回来啊。”
母亲将糖葫芦放到厨房,没好气道:“知道了。明天别喝太多,别又喝大了睡人老刘家里。”
“嘿!我什么时候喝大过!我从来都没有喝大过。”父亲有些不服气:“二牛,你说说你爹什么时候喝大过?”
张二牛也不答话,只是偷着乐。
“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扯上二牛。”母亲白了父亲一眼。
父亲声音顿时就弱了几分:“对了,冰糖葫芦你快点吃完,不然晚上爬蚂蚁。我先去洗个澡,一身鸡粪味。”
张二牛取出竹筐底下的小册子,放到了床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