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大早就往刘寨去了。张二牛倒是按点起来,吃过早饭就牵着老牛往东塘去了。
“二牛哥。”
刚寻了片新鲜的草地,一道软糯的声音就闯入张二牛的耳朵里。
“小九?”张二牛扭过头:“你怎么过来了?”
小九穿着身花衣,头上扎着两个羊角。水灵灵的大眼睛配上刷子似的眼睫毛,真真能把人心给看化了。
小九是大爷收养的。早些年大爷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打牌喝酒,偷鸡摸狗一样不少,村里人大都厌恶,看不起他。等大爷浪荡到50多岁,连个媳妇都没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那年正月初九,大爷喝完酒醉醺醺地往自己那残破的茅草屋走回去,半路上就看到一个不满月的小女娃在雪地里哇哇大哭,孤单单的一个人怪可怜的。大爷就觉得他和小九有缘分,把小九认做闺女,取名张小九。
所以说要是真论起辈分,张二牛还得叫上小九一声大妈。
打那以后大爷像转了性似,戒了赌戒了酒,还找了份泥瓦工,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小九拉扯大了。小九这小妮子长得也水灵,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人看,能把人心得给看化了。再加上软糯软糯的声音,人又乖巧听话,在村子里蛮讨人喜欢的。
“来和二牛哥一起玩的。”小九甜甜地笑着,一双眼睛弯成了小月牙:“二牛哥教我画画。”
“可是小九太笨了。”张二牛捏了捏小九的小鼻子。
小九不满地撅起了小嘴,摇晃着脑袋摆掉张二牛的小手,小脸儿认真又严肃:“小九才不笨咧。小九可是很聪明的。”
张二牛乐了,用手把小九的鼻子按成猪噗鼻:“好好好,小九最聪明了。”
小九神气地叉着腰:“小九可厉害了,爹爹昨天还夸小九了呢。”
张二牛找了块干净的阴凉地,折了几根树枝:“好好,你最厉害了。我先检查你的功课完成的怎么样了。”张二牛将树枝递给小九:“画颗杨树我看看。”
小九也不闹了,坐在张二牛旁边。她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敛着,眼镜里四周的倒影只留着浅浅的痕迹,仿佛只有心中的那幅画与手里的那枝“笔”。
心动,笔动。
没有丝毫的脱泥带水。对小九来说,她并不需要特意去立意、构思,去考虑太多的东西。她画的是仰视视角的杨树。延展至天空的树干四散铺开,层层叠叠。
“画得真好。”张二牛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张二牛本身的绘画天分并不高。绘画于他更多的是种兴趣,用以打发时光。把还记得的那些无数前人整理归纳出来的经验也教给小九后,他画得真心比不上小九。
小九挺直了脊梁,一脸“快多多夸我”的神情:“我可是练了好多好多天呢。”
“那你很用心了。”张二牛笑着鼓起了掌:“小九真厉害,下次争取画得更好。”
“嗯。”小九欢喜地应着:“下次给二牛哥看更好看的画儿。”
“好。小九快些学会,二牛哥就盼着看呢。”张二牛将地上的画蹭掉:“现在我们先来画这条水牛。”
张二牛用树枝在地上勾了三条线。
“这个是头,这个是牛背,这个是尾巴。”张二牛指着地上的线条:“现在我们两个一起把它完成。”
两个孩子乐得闲散,随性地添上几笔。小九目光炯炯,听着张二牛说得话。两人你添一笔我加一画,地上的画儿也渐渐的有了牛的样子。
张二牛倒也心宽。国画、西洋画各有千秋,他捡着自己记得的,循着教材里的思路,结合自己练画的一些心得,给小九讲述着。
一时间,两人倒也欢快。
“二牛,小九。”
张宝扁起了裤腿,衣服脱了放在手里捧着,赤着脚朝两人跑过来。
“阿宝哥。”二人应了声。
“嘿嘿,二牛,小九,你们看,我摸到的大虾,黑将军和虎将军。”张宝将衣服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两只虾,在二人面前晃着。
两只虾都是黑壳的,个头也挺大,两个大钳子很是唬人。这会儿配合着张宝的演出,张牙舞爪吓唬着两人。神气活现的样子让张二牛想起了民国时期一位国画大师的传世画作。
这个正好可以拿来给小九学画用。
“好大的个头!”张二牛捏着大虾的胡须,从张宝手里面接过黑将军。黑将军像是有些不满,钳子伸向张二牛,被张二牛拨拉开,只能不甘心地凭空挥舞着。
小九则有些抗拒,躲着张宝手里的大虾。
“是吧。我可是摸了20来个洞,才摸到黑将军和虎将军的。”张宝有些自豪,拿着虎将军在小九脸前飞着。
“你也不怕摸到蛇洞被蛇咬啊?”张二牛打断了正拿着“虎将军”吓唬小九的张宝。
张宝拿着手中的虾和张二牛对擂。“这个很好认的。蛇洞是三角的,方方的。虾洞是圆圆的,看清楚了不会摸错的。”
这个张二牛还真不知道,捏着手里的黑将军:“下午去北塘钓虾不?”
北塘鱼多,东塘虾多。只是一来东塘水浅,水草太多,很容易就缠着线,不适合钓虾。二来东塘是村里给牛喂水的地方。
张宝眼睛亮了起来:“好啊。”
张二牛又问小九,小九也点点头。
“那好,我们下午去北塘钓虾。下午先到我家集合。”
午饭时张二牛和母亲说了声,问母亲要了三张细布条做绳子,分别系上树枝和三粒肉块,缠上短木棍当做鱼漂,三根简易的钓竿就做成了。
“二牛,准备好了没?我们走吧。”
张宝倒是个心急的。吃完饭不大一会儿就顶着着毒辣的太阳跑过来。他兴冲冲的趴在窗外,小手敲打着窗子。
张二牛被烦得没法,便问母亲要了顶草帽,两个人就先去寻小九。
大爷家的茅草屋自己修葺过一番,简洁干净。大爷还用竹篱笆在屋边围了块10来平的菜地,简单的种了点儿青菜蒜苗。
将草帽扣在小九头上,三人就兴冲冲的往北塘去了。
北塘水深,面积广。村里人为了旱时取水方便,特意在一角挖了道缓坡。平日里倒成了孩子们戏水的去处。
大正午的,还有两个孩子在里面游泳。是三爹家两个小的,一个叫金宝儿,一个叫银宝儿。
寻了片合适的地方,小九将草帽扣在地上。小手挽起细密柔顺的长发,简单的扎了个蝴蝶结。
三个人提溜着棍子,从水草的间隙里放下饵。
张宝是个坐不住的,热了就跳进缓坡里洗个澡,觉得凉快了就回来接着钓。
又等了大半天,村里同龄的孩子差不多都来齐了,还是没有鱼虾上钩。小九也有些焦躁:“二牛哥,还没有虾上钩吗?”
“再等等,快了。”
“哦。”小九有些沮丧。
张二牛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小小九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是不是画得很慢啊?”
“嗯。刚开始学的时候可难了,但是小九每天都有练习,一直画一直画,画了好久好久呢。”提到画画,小九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小九是不是觉得现在画得又快又好啊?”
“嘻嘻。”小九偷偷笑着。
张二牛摸了摸小九的脑袋:“这钓虾和学画画,道理都是通的。你总要先付出才会有回报。你不肯花时间等待,愿意来咬饵的虾自然也就少了。”
“我知道了。”小九点点头。
“二牛哥,快看,有虾上钩了。”
张二牛循声望去,手里的竿线绷得笔直,木棍鱼漂也没入水中。将竿提起来,一只青壳虾正牢牢抓着饵肉。
捏着虾的后背,张二牛和小九仔细看着这钓上来的第一只虾,眼底里都是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