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奥妙?什么答案?”
“屈大夫是天下第一个大诗人,又是楚国重臣,楚国山清水秀,风景诱人。”猫鬼绕着圈子道,“您的那些个表妹对屈原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谁不想做屈原的夫人?何况还有异国情调的诱.惑,田宰相,您的那些个长得象紫珍的表妹们,说不定有哪个假紫珍,趁使齐车队离开国宾馆,早一步登上屈大夫的车,她去了楚国,而把真紫珍甩在了临淄。抑或是真紫珍去了楚国,某个假紫珍得了相思病,非大诗人不嫁,心甘情愿守了活寡。”
“这,这,”孟尝君拍着脑袋,“说得有点道理。”
宋玉、景差对猫鬼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公子,分析得丝丝入扣。”
屈原对自己新收的弟子、随员,刮目相看。如果临淄还真有个如孟尝君说的紫珍夫人在守活寡,那也只可能是白弟子说的这种情况了。他进一步解释道:
“老朋友,令表妹随我回到楚国,开始身体还好。只是路途遥远,稍感风寒,有轻微咳嗽。楚地不象齐鲁,楚地多雨潮湿,齐鲁干燥严寒。夫人不适应郢都气候,肺疾逐年加重,到最后无药可治,乃至英年早逝。”
“好吧,都喝茶,喝茶。”孟尝君面带悲容,反过来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紫珍能与先生朝夕相处数载,也算了却了她心中的宿愿,福份已不浅了。”
“夫人善解人意,她的离世,就是我姐都悲痛欲绝。何况我屈原,毕竟夫妻一场。”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床眠,又岂在乎朝朝暮暮,终身厮守,白头偕老?”孟尝君结束表妹的话题,回到正题上,喟叹道,“只恨怀王昏庸无道,反复无常,齐国朝野莫不愤然切齿。然屈大夫的人品诗作早就举世敬仰,口口皆碑。闻说先生再度使齐,齐王命我以上宾迎接,让你们先休息一日,明天大王就要召见您。”
“明天就召见?”屈原、宋玉、景差、猫鬼一个个喜出望外。末了屈原又道:
“齐王大度,不计前嫌,屈原感激不尽。”
“不过,”孟尝君提醒似地说,“不过屈先生您不要作过高的期望,齐王再也不愿与楚王携手言欢了。只是仰莫先生的人品,视先生为知己而已。”
屈原“噢”了一声。宋玉、景差、猫鬼交换了一个忧戚的眼色。看来再造楚齐联盟,希望不大。
孟尝君站起来两手一摊,既表示告退,又表示无可奈何地道:“走到这一步,都怪你们楚怀王!”
第二天,在齐王宫清和殿,齐王设宴为屈原一行接风洗尘。齐王举酒致辞说:
“屈大夫,前次在郢都,你和庄矫将军千方百计保护寡人,本王感念在怀啊!”
“那是应该的,齐王。”
“庄矫将军还好吗?”
“他不是将军,不过一民间义士尔。”
“噢,人说惟楚有材,”齐王感慨地,“如庄矫都没擢拔为将军,要不是怀王昏庸,就是楚材太多了啰。”
“楚国的确人才济济。”
“前番你来齐国正当春风得意,留你不住,回国之后遭佞臣谗言毁谤,尝够了苦头。这一次就不走了吧?寡人虽不敢比尧舜周公,然忠奸好歹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只要您和您的三位学生肯留在齐国,高官厚禄,封地晋爵,包你们一辈子享受荣华,如何?”
“大王,”屈原一身正气地辞谢道,“高官不是我追求的目标,富贵不是我奔走的愿望,楚国的老百姓不富我一人富则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国无宁日,做高官,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上下求索,或死谏于庙堂,或奔走于异乡,为的是要挽救楚齐两国的危亡。”
“朋友,”齐王洞若观火地说,“别书生气了。楚国危殆是实,我大齐乃固若金汤。”
“唇亡齿寒!楚国在中间挡着暴秦。倘若楚国败亡,齐国还能呆得下去吗?”
“你们楚国那帮王公贵胄人人都在卖国,你一个人挽救得了吗?岂非螳臂挡车?”
站立左右的宋玉、景差争先恐后地说:
“还有我们呢!在楚国,像我们一样追随先生的,何止千万。先生的意志就是楚国的行动。”
猫鬼胸有成竹地道:
“楚国自有神助!齐王、你信与不信?临淄这个季节绝少下雨,屈大夫可以给齐带来一场瓢泼大雨!”
齐王瞅着白面书生,笑道:
“匪夷所思!这个季节下雨,朕立马签约!”
“大王,”屈原觉得新弟子口出狂言,无济于事,便另有心机地道,“大王别忘了,我还有两个好朋友,他们是我的坚强后盾,中流砥柱。有了这两个朋友,屈原有信心,楚国有希望,秦国就不敢轻举妄动。”
“有这么好的朋友?那是谁?”齐王诧异。
“那就是大王您和相国孟尝君呀!”
孟尝君、齐王哈哈大笑:
“对对,朋友,好朋友。”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屈原自信已经水到渠成。这时猫鬼把手往大殿外一指:
“齐王、田宰相,请往殿外看!”
大殿外,刚才还是旭日高照,蓦然乌云翻滚,一场前所未有的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齐王、孟尝君开始一愣,奔向殿外,又奔了回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地喊:
“天助我也!齐国又是个好收成。签约--”
屈原和宋玉、景差诧异地盯着猫鬼,高喊:
“签约!签约!”
失宠的南后,因小白脸宋玉跟先生出使齐国,她心情一直闷闷不乐。怀王的心情也很不好,对三闾大夫此次出使齐国,能否像第一次那样一帆风顺,马到成功,十分担心。这天,夫妇二人不约而同来到了青阳宫。
怀王来青阳宫,是怀念在这里欣赏夔柳美妙的歌舞,款待六国君王会盟的美好岁月。南后与此相反,她欣赏的是在这里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伎俩。她并不憎恨屈原,内心深处常常爱恋着屈原,屈原有成熟男人的崇美,那是远在小白脸之上的大美。都因为自己不小心弄来那个山鬼细腰,把一切都搞砸了。两个男人同时都爱着那个小妖女,把她凉在一边打秋风。为了家族利益,在青阳宫她不得不把暗恋着的屈原整得声名狼藉,罢去左徒。
怀王身边只跟着能给他消烦解闷的蒙优,南后身边则跟着一名心腹女官。王与后同时走东西两门进入青阳宫,在大殿上不期而遇。怀王扫兴地说:
“郑袖,你不在梨花宫,怎么--”
“心有灵犀,两心相印吧。”南后讨好地道,“大王不去高阳殿,为何来此青阳宫?”
“寡人来此散散心。”
“王夫有什么心事?”
二人走到了一起。怀王忧心忡忡地说:
“屈大夫去齐国有了不少日子,这次能否说服齐王捐弃前嫌重签盟约,还未可知。如果不能,秦国再次入侵,寡人的楚国就危急了。”
南后假惺惺地安慰道:
“大王,屈原能言善辩,齐王和田宰相很尊重他,臣妾料定屈大夫一定会心想事成。”
蒙优附和说:
“是呀,是呀!吉人自有天助。”
南后白这只“爱猫”一眼,大概想起了让她心惊胆颤的“猫鬼”。掩饰地拍拍手,女官走了上来,她吩咐:
“去,准备酒席,歌舞,大王要在这里散散心。”
心腹女官遵旨走了。
怀王在奢华的,能应付各种宴会的桌案前坐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
“青阳宫还会有什么好歌舞。”
南后知道他又想起了山鬼细腰,对她怂恿他割去细腰女的鼻子,始终耿耿于怀。
王宫外,靳尚陪同陈轸同乘一辆华辇,在青阳宫前下了车。这个上官大夫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知人知心,他既是怀王肚子里的蛔虫,也是陈轸肚子里蛔虫。怀王对陈轸有过知遇之恩也有过不少遗憾。
一路上,靳尚打趣说:
“世事苍桑,变幻莫测,几年前你是这里的客卿,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了秦国的使臣。”
陈轸摊摊两手,无可奈何地道:“楚国历来是屈、景、昭三姓王族当权,异姓很难插足。郢都虽好,终不是久留之乡,你老兄也要留条后路了。”
“大王视我为孝子贤孙,靳尚足矣。”
“那是你善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不然……”陈轸轻蔑地甩出这么一句。
“屈原遭贬,子椒老朽,朝中舍我为谁?”
“正因为如此,这个朝廷还能维系多久?”
陈轸说得尖刻,靳尚却嬉着脸皮道:
“就算楚国完了,天也塌了,你和张相国大人,不会不给我一碗饭吃吧?”
俩人相视,哈哈大笑。
在青阳宫前,靳尚碰到南后的女官。经女官指引,靳尚把陈轸留在候见厅,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青阳宫金殿里,蒙优陪怀王、南后正在小酌。蒙优一眼看见匆匆走来的靳尚,嗒嘴一笑道:
“唔,大王养的那条狗来了。”
靳尚有事在身,并不反击,对怀王悄声道:
“大王,陈轸从秦国来,他要见您。”
“陈轸?”怀王略感意外地,“他来了?……凡是从秦国来的,都不是好东西,不见。”
靳尚急忙辩解说:
“陈轸在楚国期间,大王待他不薄,他是念旧情来看望大王的,与秦楚之争无关。”
“是念旧情来看寡人?”
“正是。”
“好吧。带他进来。”
靳尚这才松了口气,向南后请过安,迅速出金殿,下玉阶。在候见厅里,陈轸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阵,靳尚拉着陈轸的手一齐步上玉阶,来到青阳宫内。
靳尚站到一侧,陈轸向怀王大礼参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