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好细腰,民女多饿死。”婵娟不无讥讽地道,“可天下还有不想进宫的女孩,人各有志嘛!”
屈夫人呛咳得更凶,婵娟过去帮屈须一道搀屈夫人进内室。靳尚轻手轻脚朝屈原书房走去。书房里,屈原仍聚精会神伏在书案上,修改润色宪令。
书案两边堆积如山的竹简、木牍、帛书,似乎要把屈原埋葬。靳尚悄悄走到屈原背后,想偷看正在草拟的新宪令。屈原已有觉察,将宪令一卷道:
“哟!是上官大人,请到前厅小坐。”
“见屈大人专心致志,不敢惊扰。”靳尚故作姿态,又伸手去拿竹简,“屈大人,听说您正在草拟新的宪令,能不能让靳尚先睹为快呀?”
靳尚伸出的手,被屈原捉住。
“靳大人,代大王草拟的宪令,凡是大王颁布了的您尽可以去多看看,多想想。这次新拟的这道宪令,尚未定稿,靳大人就不必看了。”
“看看无妨嘛!”
靳尚强行夺取宪令,屈原正色道:
“大王尚未过目,让他人先睹,岂不欺君?”
“噢,这……”靳尚尴尬地松开了手。
屈原陪靳尚来到客室,两人枯坐着。待了一会儿,靳尚没话找话地说:
“屈大夫,你真是一个天才,了不起的天才。你写的那些诗,字字玑珠,文彩斐异,我都拜读过了。唔唔,那一首叫什么来着,是写桔子树的吧,还有写‘女鬼’‘山神爷’的,真是出手不凡呀……”
“吃桔子吧!”屈原觉得跟这样的人闲聊,真是浪费时间,起身道,“大王催的很紧,恕我不能久陪。”
“那……”靳尚无奈地,“那我就告辞了。”
“恕不远送。”屈原欲返回书房。
屈须匆匆忙忙赶了出来说:
“慢慢,破费上官大夫带来许多礼物。”
屈原眉头一皱:
“这......”
屈须让家人把大包小包递了过去道:
“我这里也有一些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品,您就稍回去尝个新鲜,如何?”
“这就不必了。”靳尚摇手。
“哎,有来无往,非礼也。”屈须硬塞过去。
靳尚笑纳: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
靳尚和家人带了礼物匆匆出了大门。客室里,屈原满脸阴沉地对屈须姐说:
“姐,你怎么能收他的礼物?”
“谁收他的礼物?”屈须狡狯地哈哈喧天,两手拍着大腿笑道,“他那些破东西,哪个希罕?我让他们换了个包装,原汁原味地抬回去了。”
婵娟扑哧一笑。
屈原也笑了:
“您呀,真谓足智多谋,弟不如姐啊!”
“死脑筋,书呆子!同朝为官,还是不要伤人家的面子为好。”屈须一路嘀嘀咕咕,朝弟妹房里走去。突然,卧房里传来大姐一声呼叫:
“不好了!弟妹--”
靳尚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回到靳府,过了两个时辰,气还没有消尽。他来到繁花似锦的八角亭前,闭目含胸练混元真功“五禽戏”,想以此排解心中的不快。隔不多久,靳府宽绰宏大且还在大兴土木的大院里,一辆比一辆阔气华丽的大坐车,络绎不绝地驶了进来。
令尹子椒、莫敖昭朋、司马景书、太卜郑詹等几十个大臣、封地领主,纷纷走下车来。
令尹子椒在前面开路,穿过大院花圃、曲廊,长驱直入靳府内廷。斯时,正在聚精会神练功的靳尚,一见老令尹衮衮诸公走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收住功慌慌张张躬身迎接,只差没有大礼参拜了。
“各位大人,你们这是……”他瞠目睇视。
司马景书道:
“上官大夫,楚国都翻天了!”
靳尚抬头看看天:
“上天好好的,出什么事了?”
众老臣一迭连声道:
“让你去屈府探听新宪令呢?”
“咳!”靳尚瘪了气一般,“我也没看着啊!”
众老臣又问:
“那,我们让你去送礼物呢?”
“礼物,收了。”
司马景书似不相信地问:
“礼物收了,风声一点没透?”
靳尚掩饰地说道:
“屈大夫说明日大王就要宣布新宪令了,事先透露给你们,是对大王不敬。”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领主颤颤巍巍地喊:
“怀王啊!您听信屈原的谗言,害得我们好苦呀。你们这些在王宫里稳吃俸禄的,怎么会知道……”
“这位大人是......”靳尚问。
莫敖昭朋一一介绍:“这位是章台封地领主,这是南阳领主、随领主、长平领主、下蔡领主、邓领主、汉川、陈城领主、黔中郡主……”
老领主们或坐或站,怨气冲天。
“我们是周穆王时代......”随领主痰水直喷地叫,“若敖为相时代的立国功臣,先王把世袭封地赏给我们,封地是食禄之地,谁敢放个屁?”
陈城领主挥舞着拳头呐喊:
“封地要养活一大家子几十百口人,还有家臣家兵家仆,你们做王公大臣的知道开销有多大?我们就靠封地上的那点子捐税呀!”
“姓屈的眼红,他得了红眼病,就怂恿大王下一道又一道宪令,来卡我们的脖子!”
“哪里是卡脖子?分明是要我们的命!”
“听说,”太卜郑詹如丧考妣,“屈原正在草拟的这道宪令更厉害。先王的封赏,包括封赐的领地,三代之内要是没有后人立功,就要取销。这叫……什么什么‘无功受禄,三世而斩’!”
“天啦,真要命啦!”
“三世而斩,叫子子孙孙去讨米呀!”
“令尹大人,你是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宰相,你要为我们作主呀!不能让屈原小子瞎胡闹?”
令尹子椒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靳尚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借风点火地说:
“靳大夫,领主们要去面见大王,先来找你,是因为你是领主中最年轻,最能干,大王又最信任的人喽。我告老以后,不想让令尹一职被屈原夺去。那样,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想来想去,只有你靳尚能斗得过屈原。你就好好干,老家伙说话还有些分量,都支持你。”
靳尚心神摇曳,又欲擒故纵地道:
“各位大人,自从大王酒醉损了细腰女的鼻子,南后又重新得到大王宠幸。娘娘在大王面前说一句话,顶我们一万句。太卜大人,您是南后的亲爷老子大王老泰山,您不说话,我怎么好说呀!”
众领主附和说:“是呀!”
太卜郑詹一脸焦急,想了想道:
“好,好,我去,我去找郑袖!”
精明的靳尚追问:
“听说府上出了点麻烦?”
太卜郑詹长叹:“咳,领地上庄矫阴谋反叛,把我老家领地上的人都吓跑了。”
“这事不难......”靳尚走到太卜耳根前,神神鬼鬼地挑唆簸弄着说,“听说有人向大王进谏,只要拿你儿子郑宏的人头,就可平息叛乱……”
“谁进的谏?老夫要杀了他。”
“太卜大人,您听过养虎为患的故事吗?”
“什么屁故事?”
“远古的时候,地广人稀。”靳尚怀着捉狭的心情,娓娓道来,“那时的人们除了种地之外,靠山近水的大都以渔、猎为生。每当北风吹来,大雪飘飘而至,人们便进山打猎。这次进山他们收获不小,竟用陷阱连着捕获了一雄一雌两只猛虎。大家将两只猛虎绑住,一个猎人便循着猛虎的踪迹,在深山的洞穴里找到了一只小虎崽。”
“啊,抓了只小虎崽?”老家伙都听上了隐。
“是的,小虎崽还刚刚睁开双眼,连奶还没有断,睁着双眼看着猎人,一点也不害怕。猎人看到小虎崽毛绒绒、胖乎乎。憨态可掬,分外喜爱。猎人一时高兴便将小虎崽抱回了家中。猎人的妻子和小孩看到小虎崽,觉得好玩,小孩子去抚摸小虎崽,小虎崽也不怕他,就与他玩耍开了。小虎崽在猎人家人的呵护下,慢慢长大,变成了一只大老虎。但它并不伤人,吃饱了在村里村外闲逛,逛累了就找个树荫趴下睡一觉。人虎处得十分融洽,虎见人不避,人见虎不躲,都习以为常。春风吹拂,河水解冻了,人们收起猎具,开始下河捕鱼了。猎人沿河捕鱼,十几天后才回家,到家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家中饲养的那只老虎嘴角上残留着血渍,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却都不见了。猎人感到一种不祥向他逼近,他被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只老虎猛地向他扑去,只几口便将他咬死了。”
“岂有此理!你说它有何用意?”郑詹愤愤而去。
上官大夫靳尚面露笑容,神秘兮兮地说:
“列公别急,好戏就要开锣了!你们担心的问题,大致可以迎刃而解。”
太卜郑詹的鎏金雕花坐辇,急急驶过市井街衢,来到王宫,停在南后内宫宫门前。家臣扶郑詹下车,郑詹冲门官挥挥手道:“速速通报娘娘!”
“太卜大人,”门官歉意地回禀说,“南后娘娘已经出门,走了个把时辰了。”
“去了哪里?”
“踏青去了。”
“踏青?”郑詹火了,“一家子都黄了,踏什么青!”
门官陪着笑脸,殷勤解释道:
“太卜大夫,听说娘娘今天心情特别好,踏过青,还要去东君庙上香。”
“快去府上把公子接来,一齐去东君庙。”太卜郑詹对家臣吼了一句。
家臣吞吞吐吐:
“公子,他......”
“他上哪里去了?”
家臣不语。
郑詹绷着老脸喊:
“快快去找!找了来直接去东君庙。”
怀王十六年初夏时节,正是莺飞草长,燕舞蛙鸣。南后自从一个小小“掩鼻”之计,借王夫之手割了细腰女的鼻子,她心里便美滋滋的。这天,她领着公子子兰和女官宫女十数人,来到雨台山王家园林散心,在披红着绿的树丛花草中穿行。公子子兰和宫女中的一个少女,正打打闹闹尽情嬉戏玩耍。一美丽宫女同子兰打闹时,不小心踩了子兰公子的跛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