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劝说齐王,齐楚联合,共同抗秦,使楚国的人民免去一场战祸。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垂钓者仰天哈哈大笑:
“细小的草茎和粗大的木桩,最丑的和最美的人,乃至千奇百怪的事物,通道为一。分就是成,成就是毁,复通为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生与死,兴与亡不都是一回事?有什么好与坏?”
屈原恍然大悟,如此虚无深奥的哲理,只有老子、庄子说得出来。然老子早已过世,难道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长者就是庄子?庄子是宋国蒙城人,他的寓言体《逍遥游》、《秋水》、《齐物论》等,烩炙人口。他跟老子都主张“天人合一”“清静无为”,开一代哲学先河。
怀王的父亲楚威王熊商,知道庄周贤达,曾经派遣使臣携金帑厚币,去迎请庄子来楚国做令尹。庄周见到楚威王的使臣,不为所动,还把使臣讥笑了一顿。这个不愿做楚国令尹的人老了,洒脱性格却一点未变。屈原拱手道:
“啊!先生定是庄周。”
庄周在那儿狡黠地点了点头。
屈原非常激动,又深施一礼说:
“屈原得见前辈,幸甚!幸甚!”
“彼此,彼此。”庄周起身回礼。
“久闻先生不愿封万户侯,只愿长作逍遥游。”
庄周收起钓竿站了起来说:
“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你怎么不看看那祭祀神灵用的牺牛。人们为什么要把牛养得肥肥的?还给牛穿上锦绣文衣?养得肥肥的,穿上锦绣文衣,都是为了在太庙里宰杀啊。到时候你想做一条普通的牛也不行了。人啊,跟牺牛一样,宁肯游戏于污浊尘世,也不能为高官厚禄所累。故庄周终身不仕,以快吾志……再会!”
庄周说罢,扬长而去。
屈原呆呆地站在汉江岸边,注目庄子远去的江堤上,杨柳岸,万杆芦箭。滔滔的江水,阴云密布的天空,澎湃的江涛如激越的楚鼓震撼着屈子的心。他的志趣是匡国救民,显然不同意庄子的无为而为,逍遥自保。他突然拔出宝剑,在汉水之滨狂舞。斯时,只见寒光闪烁,苇草摇曳,猛地劈开岸边一棵拴揽绳的木桩。
劈雷炸响,风云骤起,水波翻腾,日星隐匿。在风云中展翅如鹰龙腾虎骧的屈原突然收住宝剑自问:
“难道就无人能挽救这个混浊的世界?”
“不,”站在一旁的宋玉道,“大王是英明的,先生满腹经纶,一定能得到施展。”
景差站在那边呼喊:
“渡船来了,先生......,请登舟吧。”
波涛拍打着方舟,车轮碾着深陷的车辙……
南后和夔柳走出后宫,刚要上车,上官大夫靳尚和令尹子椒赶了来,站在阶下施礼。南后故意冷落靳尚,却对令尹子椒颇为尊重地说:
“免礼了。令尹大人,今天劳驾你陪咱姐妹一同去城外走走,看看细腰宫修建得怎么样了。”
令尹子椒诺诺应声:
“遵命。”
南后决定去巡视细腰宫,一是出于对靳尚的报复,她要狠狠敲打一番,报一箭之仇。二是为了麻痹夔柳,使这个粗野女孩落入她的圈套。
南后的凤辇和令尹大人的驷乘车、上官大夫的坐乘在雨台山下停住。在女官宫女搀扶下,南后和夔柳在细腰宫前下了凤辇。她冲靳尚冷冷地说:
“靳大夫呀,这细腰宫是你在督工修建。拖这么久,外面的宫墙怎么还没完工?”
“禀娘娘,正在日夜抓紧施工。”
走过回廊亭苑,南后一路指指点点,敲敲打打:
“上官大夫,这回廊上的雕梁画栋,这亭子上的翘角飞檐,碧瓦鎏瓴,色彩一点也不鲜艳,做工也不精巧。是不是偷工减料,有人从中捞渔利?”
上官大夫汗流浃背地回答:
“娘娘,不敢,不敢……”
走上观景台,南后环顾四周,故作不满地道:
“咳......,这么个湫隘的细腰宫,叫柳贵妃妹妹怎么能住?住着怎么惬意?大王看重柳妃,为臣的可得为大王金屋藏娇。令尹大人,我看把细腰宫规模再扩大一倍,在后面辟一个御花园,妹妹烦闷时也好散散心嘛。”
夔柳想起屈平哥的话,拦阻说:
“娘娘,不要,再不要扩大了。现在的规模就已经太奢华了,太阔气了。”
南后温言细语地道:
“好妹妹,你现在不是普通民女,而是大王最宠爱的贵妃了。贵妃就该有贵妃的模样儿,派头儿,哪能不讲究呢?”又转对令尹子椒发话:
“令尹大人,你看呢规模扩大一倍够不够?”
令尹子椒为难地嗫嚅着:
“只是国库吃紧,拿不出更多的银子啊!”
“你说什么?”南后白了一眼。
山鬼细腰也白了南后一眼,瓮声瓮气地喊:“娘娘,除非你自己住进来,我是不要这个鬼姐啷嘀当的细腰宫。”说完她气冲冲走到前面去了。
细腰女夔柳,心地善良,来到凡尘她就同情贫苦百姓无衣无食,住的破茅棚。大王原来说修筑细腰宫,是为了演练屈原哥写的《九歌》,邀福于天。她也就懵里懵懂,没有说什么。后来她被封为贵妃,大王说要让她住进细腰宫,她就一千个不乐意。按说,南后娘娘应当是极力反对修建并扩大细腰宫的,这阵她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继续扩大细腰宫,令尹子椒都说国库空虚,无力承担。她却要他加捐加税,还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难道百姓就是任你宰杀的羔羊?南后究竟安的什么心,是有意祸国殃民?
离开南后有了一段距离,她忍耐不住从颈脖下掏出那块天灵镜,对准南后郑袖照了照,口里念着山神爷老爸告诉她的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啊嘛吧唧哄。”其实她只想试一试天灵镜灵不灵,并不想对南后做什么。没想到这一照,差一点把她惊得晕倒在地。
原来,南后的前世今生,全都在天灵镜里显示得清清楚楚。她的前世竟然是一个狐狸精,而今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堂而煌之的娘娘。难怪她象狐狸一样狡猾,尽耍花花肠子。怎么办?怎么办?收了她的魂魄吗?然而收了魂魄她还是大王身边的王后,一个没有了魂魄的王后,如行尸走兽,要干坏事更不得了。
心太善良阅历不深的山鬼细腰,无所适从。问题是天机不可泄露,她不能找人商量。她赶快收起天灵镜,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地停下来,远远瞅着狐狸精。
令尹子椒还在向南后解释:
“连年征战,大王畋猎,王宫的花销。况且眼下东楚一带又旱又蝗,灾害频仍,国库空乏。娘娘,要扩大细腰宫规模,到哪里去筹钱款啊!”
“羊毛出在羊身上,”南后牛吃草帽一肚子圈圈,“你就不能宣示天下,再增加点捐税吗?”
“也只能这么办。”靳尚讨好郑袖。
“断断不可,断断不可!”令尹子椒总算明白了一回地说,“娘娘,年年加捐加税……”
令尹的话没说完,南后拉下脸来:
“是老糊涂了吧。”
说话间,走进了白马殿。南后惊讶地道:
“这不是大王最珍爱的雪龙驹吗?它一直在王家马厩里,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这是大王降旨,”靳尚解释,“特意为雪龙驹修建的白马殿。细腰宫、白马殿珠联璧合。”
令尹子椒自言自语地:
“这是大王的两件爱物,不能厚此薄彼嘛。”
南后心里如万箭穿胸。就是她的梨花宫,在三宫六院的后宫里,称得上首出一枝。然而与细腰宫一比,就显得寒碜了,可见大王爱屋及鸟,使她心中愤愤不平。缓步走进白马殿,来到雪龙驹的睡坑前。那地上铺的波斯毯,左瞧瞧,右看看,心中难平地指斥马官:
“看看你们,都给大王的宝贝喂的什么食料呀,这么粗的料也能给它吃?”
说完,南后追上走到前面的夔柳,知心体己地拉着她的手。很快变脸,神采飞扬,说这说那。
上官大夫靳尚和令尹子椒渐渐落到了后面。靳尚长嘘短叹,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哟,上官大人,”令尹子椒回了回头,看到靳尚沮丧的模样,问,“因何故如此长嘘短叹?”
靳尚愁眉苦脸地说:
“您有所不知。自从去年大王围猎归来,大王命我为细腰女造细腰宫,没想到这倒得罪了南后郑袖。”
“郑袖是千万不能得罪的呀!”
“我何尝不知?”靳尚翻翻白眼,“娘娘原来一直得到大王的专宠,而且她是个聪明绝顶又颇有心机的女人,况且她还给大王生育了子兰公子。”
令尹子椒拍拍上官大夫的肩膀,老谋深算地道:“据老夫陋见,那个细腰女尽管封为贵妃,但终究是个乡下女子,决不是南后郑袖的对手。大王一时兴起才宠幸于她,她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的。”
“这又如何是好?”
“见机行事。”
“嗯……”
令尹子椒压低嗓音道:
“记得张仪第一次来楚国谋事,偷了楚国的传世之宝‘和氏璧’,把他打得死去活来。听说是上官大夫您救了他一条命,把他送出楚国?”
“是呀,是呀。”靳尚还是一脸茫然。
令尹子椒面授机宜:“如今张仪先生做了秦国丞相,秦王对他十分倚重……”
“您的意思是让我和张仪暗中......”
令尹子椒眼睛一瞪:
“胡说,难道我堂堂令尹还叫你怎么怎么着?”
靳尚领会其意,却又佯装诚惶诚恐地说:
“是我胡说,胡说。”
令尹子椒进一步点拨道:
“屈原狂妄自大,巧舌如簧,凭一张利嘴说服了大王合纵抗秦。那秦是抗得的?秦国兵强马壮,倘若战争一旦爆发,就算齐国出兵,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时候朝廷中唯一能与秦国和谈的就是你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