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靳尚茅塞顿开。
令尹子椒自言自语,借题发挥:
“子椒老矣,不中用了,令尹这把交椅谁来坐?是你靳尚还是他屈原?要他屈原……老夫死不瞑目。”
郢都,十里长亭。怀王、南后、柳贵妃以及群臣在迎接使齐大臣屈原凯旋归来。怀王急不可耐地张望着远方的官道,自言自语:“该到了,应该到了。”
“流星快马飞报的是午时三刻。”旁边的靳尚说。
“现在是什么时辰?”怀王问。
靳尚仰望天空:
“才报午时头。”
怀王道:“没有报错吧?”
“当然没有,”靳尚讨好地说,“这是您的心情太急切了,这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这时,东边的官道上,风尘滚滚。屈丐大将军遥指着前方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怀王走到长亭外,瞅着官道上出现的一道黄尘,高兴地说:“屈原!肯定是屈原的车马。”
众人欢呼:
“屈大夫回来了!”
使齐大臣屈原出发时的五十辆车辇,现在剩下不到二十辆。由于长途颠簸,车子破损,摇摇晃晃,旌旗灰尘仆仆,人马疲困。屈原远远望见十里长亭前怀王身影,赶忙下令停车,领着一班人步行见驾。
怀王在亭前迎接,屈原和随员、兵卒、驭夫一齐跪下高呼:“大王万岁!万万岁!”
怀王微微惊讶,顿了顿说:
“屈爱卿,齐王就那么小家子气?你是满载而去,却是一半破车空手而归啊!”
“大王,屈大夫出发时,有五十套车辇呀。”令尹子椒等人也议论纷纷,大为诧异。
屈原再拜,禀告道:
“禀大王,下臣出发时是有五十套车马,回来时齐王又赠了五十车‘嫁妆’。”
怀王乐呵呵地笑问:
“齐王送了五十车嫁妆?”
“是的!”屈原脸红了。
“你的车马呢?”怀王问。
屈原脸色难堪地说:
“一言难尽。”
“那,那就别说了。”怀王兴高采烈,大度而又知心地道,“联齐大功告成,功高于过。车马不过是区区小事,快唤你的夫人来见我!”
屈原起身招呼后面的屈夫人和婵娟,将她俩拉到怀王跟前道:“启禀大王,这就是下臣的夫人紫珍,这是使女婵娟,你们快快拜见大王。”
屈夫人、婵娟跪拜。
怀王哈哈大笑:
“好你个屈原,订了盟约又娶了齐国夫人,真是一举两得,回家要好好庆贺一番!”
南后拉着屈夫人的手,故意送到柳贵妃夔柳跟前,虚嘴掠舌,作势夸张地说道:
“啊呀,多美!真是齐国的美人儿!”
山鬼细腰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屈夫人紫珍,紫珍也同样仔细地审视着山鬼细腰。四目相对,大有“落花流水春去也,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感。夔柳拉着紫珍,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喊:
“鬼姐啷嘀当,你好漂亮……”
这柳贵妃和屈夫人,仿佛早就见过面。那股亲热劲儿就如久别重逢的老姐妹,老相好。特别是那一句“鬼姐啷嘀当”,让群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让屈夫子好生奇怪--又想起一路上他怀疑紫珍夫人被“调包”,换了个人的猜测。然而,怎么解释?无稽之谈啊!
怀王倒觉得柳贵妃跟屈夫人一见如故,是件好事不是坏事。至少,小妖精夔柳不会再吃醋,不会再思念昔日的恋人屈大夫。她可以安安心心做他的贵妃娘娘了。想到这里,怀王关切地问屈原:
“齐国的事都办好了?”
屈原稍显欣慰地道:
“托大王的恩威,楚国洪福,全都办妥了。齐王同意齐、楚结盟,永远亲好。公孙衍、苏秦已分头去联络北方的燕、赵、韩、魏四国君王,定于今年秋后九月十五日六国君王一齐来楚国郢都歃血盟誓,一致抗秦!齐王还提议大王您担当六国会盟的纵约长。”
怀王喜出望外:
“齐王提议由本王担当纵约长?”
“是这样!”屈原肯定地回答。
群臣欢呼:
“大王圣明,理当担此重任!”
怀王大喜道:
“那就好好准备吧!”
王车凤辇在前,使齐的车辆和群臣的车队殿后,浩浩乎朝郢都东门驶来。由于屈原让怀王当上六国纵约长,这将永垂后世,怀王高兴,破例叫屈原同坐于王辇之上。王车快要驶进王宫正阳门,屈原对怀王道:
“大王,臣还有一事禀奏。”
“有事你尽管说!”怀王兴致盎然。
屈原不露痕迹地道:“下臣回国途中,遇到一封地领主公子,倚仗权势,乱派捐税,修筑家城,宰杀耕牛,草菅人命。使民不聊生,逼其揭干而起……”
“有这种事?”怀王微微惊讶,“你身为左徒大夫,应将他拿下以镇国法。再安抚黎民,收拢人心。”
“下臣是这么做的!屈原已将齐王所赠车马嫁妆,全数代大王赠与百姓,让他们暂度饥荒。百姓感激涕零,面向南天,山呼楚王万岁……”
“办得好!那坏小子呢?”
屈原有点迟疑地道:“百姓们把他捆绑在大树上,险些活活打死。屈原宣明法度,众百姓通情达理,将凶犯交与屈原押解回朝,绳之以法。”
车刚驶进正阳门,怀王便令停下,并喝道:
“把他带过来!”
屈原下了车,令扈从兵卒将郑宏带到怀王面前。怀王愤怒地大喝一声:
“抬起头来!”
郑宏猛地抬头一声唤:
“姐夫......”
怀王惊诧地一声喝:
“怎么是你?”
郑宏双手反绑在后面,当着怀王的面,沿途负责押解他的武士放开了绳索。这阵仗着姐姐南后和姐夫都在,他又反咬一口,诉说着冤屈地说:
“姐夫、姐姐,是封地的农奴农民闹事,把我吊在树上一顿饱打。屈大夫路过那里,虽然把我从树上解救下来,但没有惩罚闹事的刁民,反把我绑了起来。我郑宏好冤啦姐夫大王,我好冤啊……”
郑宏嚎啕大哭,南后郑袖上来抱住了弟弟。怀王左右为难,尴尬地从车夫手上夺过马鞭子,高高举了起来,却又轻轻朝小舅子身上拍打几下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一再要南后转告你,回到封地不要惹事生非。你倒好,被吊上树还反咬屈大夫。押送太卜府,交老爷子好好管教!”
怀王这一打一骂,反而让屈原不好再争谏了。
左徒大夫屈原使齐凯旋而归,怀王对他更加倚重,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各国诸侯,可说言听计从,信任有加。
怀王要给屈原调换一所更大更奢华的左徒大夫府,屈原婉谢了。他还是住在上大夫宅第,有家仆、门役、车夫照顾他的生活。不同的是,姐姐屈须作为“人质”被靳尚派人接来后,院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宽阔的庭院里,新植了桔树、香柑。绿荫蔽天,花草繁茂。
那天,院子中的水井边,婵娟、屈夫人正在洗衣。屈须匆匆走来,远远地喊:
“啊呀弟妹!这怎么行,这是下人干的活,你是左徒夫人,齐国的千金。就是庶民百姓,按楚地的风俗,新婚蜜月也是不好干粗活的。”
“姐姐,”屈夫人原本就是夔柳的精魄,仅仅是披着紫珍的皮囊,火辣辣地说,“平哥常说,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我是干惯了粗活的。”
“噫哟哟,怎么跟细腰妹子一个脾气?都这样风风火火的,无论如何,这种活还是我和婵娟来做吧。”屈须抢过了弟妹手里搓揉着的襦衫。
屈夫人站了起来,撅着嘴道:“姐姐,您还不了解我的性格?以后照顾灵均的事让我来吧。”
“唉,”屈须幸福地长叹道,“父母早逝,从小就是我又做姐姐又做娘,他的性格又犟。”
屈夫人感激地说:“真难为您了。”
家仆走来禀报:“夫人,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噢,”屈夫人抹抹水淋淋的手,“快请她进来到客室就坐,我换换衣裙就来。”
“一女子,”屈须也抬起了头,“是谁?”
家仆摇摇头道:
“不认识,是个美人儿。一大群宫娥彩女陪同来的,那些人被她留在院门外,就她一人来了。”
正房东厢的客室里,柳贵妃夔柳已跪坐在芦席上,正好奇地审视着这间布置淡雅,洁净的客厅:正墙的大凤凰花格窗上悬着竹帘,拉着水绿色丝织帐幔,坐席前置一木制黑漆食案,两旁有一对古色古香青铜焚香炉。南窗敞开了,亦挂着竹帘,阳光柔柔地照映着。
服饰整洁,容貌端庄的屈夫人紫珍款款走了进来,夔柳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她俩虽然在迎接使齐大臣归来的十里长亭外,匆匆见过一面,但屈夫人紫珍还是眼睛一亮,惊讶地望着细腰如柳的夔柳,问:
“你就是柳贵妃吧。”
“你就是那个齐国来的美人儿?”
屈夫人微微鞠躬施礼说:“我是齐国来的紫珍,现在是楚国人了。对不起,不知贵妃驾临寒门--”
“什么屁鬼姐贵妃?”夔柳神气活现地道,“你就叫我夔柳,山鬼细腰没听说过?”
“噢,山鬼细腰夔柳?”自从猫鬼把紫珍的皮囊装上夔柳的精魄,皮囊与精魄第二次面对面。紫珍夫人仔细打量着夔柳的面容,微笑地说,“听说过,先生和宋玉他们常常讲到你,说你能歌善舞,心性疏朗。”
“是吗?我以为哥早把我忘到九洲海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