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王开始爱听不听,渐渐地目瞪口呆。无盐说完,他惊出一身大汗,向无盐拱手谢道:
“得聆教言,犹如暮鼓晨钟,惊醒梦中之人。如果寡人今后有所改进,皆君所赐。”
刹那之间,齐宣王一惊而悟,即刻下令拆除渐台,罢去女乐,斥退谄佞,摒弃浮华,然后励精图治,从此齐国国势蒸蒸日上。无盐也成了齐宣王的王后。
屈原对齐宣王和无盐王后,叹服不已。如果怀王也能如齐宣王聪慧豁达,闻过则喜,接受逆耳忠言,那还有什么说的呢?只要楚国富强,百姓安居乐业,屈原别说牺牲自己的情人,就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漫漫长夜,屈原也最终没有理出个头绪,作出决断。第二天,国宾馆张灯结彩,吹吹打打,品竹弹丝。齐王左手牵屈原,右手携紫珍步入喜堂。在大红花烛、大红喜字下,屈原和紫珍披红挂彩,双双拜堂。
蜜月还刚开始,没过多少天。恩恩爱爱的屈原夫妻便来到齐王宫一个便殿,向齐王拜辞。
屈原真心诚意地道:
“蒙大王厚爱,屈原感激涕零。屈子王命在身,不敢迟延,特来向大王告辞。”
齐王说:
“莫急,请坐。”
屈原夫妇在齐王面前坐下。
齐王漫声说道:
“屈大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久闻屈子诗品高洁,却未料到对经邦济世还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且仪表堂堂能言善辩。齐国虽是百家争鸣之地,一见先生方知,稷下学子不过是空谈阔论之辈,纸上谈兵之流。屈先生如果愿意留在齐国做官,你要什么寡人给你什么。”
“如先生愿意留在齐国,”孟尝君突然走进来,好像导演好了的戏剧,“田文愿将宰相之位让给先生。”
“孟尝君是个逍遥君子,”齐王怏怏然解释道,“早就不愿为相,广纳天下贤士,欲从中选拔相才。选来选去,选中你屈原,你就莫要推辞了。”
“谢大王和田相国厚爱,”屈原一见齐王认了真,连忙起身拱拱手道,“屈原有《桔颂》一诗以明志:我是楚国人,我爱我的国家胜过爱我自己。”
“不错,我拜读过《桔颂》,知道先生乃爱国志士!”孟尝君接言说,“不过,对一个学者来说,爱国有三:君国、乡国、祖国。忠于君王那是爱君国;热恋乡土那叫爱乡国;九洲之地都是炎黄子孙,无论哪一国都是祖国,只有以天下为己任,像苏秦那样身挂六国相印,那才是爱祖国。何况你还是齐国女婿,郎乃半子,你不就是半个齐人了?”
“啊呀,孟尝君,”屈原搪塞地,“原来你嫁表妹是一个圈套,想要我做一个倒插门的姑爷,不可不可。”
“你执意要去,我便把你的紫珍留下。”孟尝君冲屈原和紫珍玩笑地说。
“那好呀,”屈原深情地瞥一眼夫人,装作大方地,“让她留在齐国守一辈子活寡,我回楚国打一辈子光棍。如何如何?你就不心疼你的表妹?”
孟尝君摇头道:
“奈何,奈何!”
三人呵呵大笑。
屈原笑罢,慷慨而言:
“我本飘流学子,藏于山野,知遇怀王。大丈夫滴水之恩当拥泉相报。齐、楚、燕、韩、赵、魏、秦虽然都是我的祖国,但我更爱我的乡国,更该效力于我的君国,万望大王与田相谅解屈子之心。”
齐王点点头,赞许地道:“楚国有幸,怀王有幸。孟尝君,挑选五十匹宝马金车,装满齐国特产送与屈大夫,算是我给紫珍姑娘的嫁妆。”
孟尝君应诺:
“遵旨。”
屈原携夫人再次叩拜齐王:
“谢大王!”
细腰女夔柳在女官的引领下,穿过梨花宫花厅,朝后面南后的寝宫走去。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王后寝宫,一路金碧辉煌的殿宇,流光溢彩的帐幔,珠玉玲珑的摆设,焚香秉烛的鎏金铜器,雕龙绘凤的铜镜、铜案、铜鼎、铜盂等等,她左顾右盼,不胜惊奇。仿佛是一忽儿掉进了瑶姬的太虚幻境,人间天堂。
南后为何邀请她入寝宫,夔柳不得而知。在似虚若幻的帐幔后面,淡妆素裹只披一袭蝉翼般薄薄的藕荷色丝裙的南后,像一条慵倦的美人鱼斜倚在睡榻上。面前摆满了鲜美的水果,可口的点心。
一见夔柳走了进来,南后欠欠身,示意女官退下。然后坐起身子,整整头上墨玉高耸的发髻,撩撩裙裾,双手搭在斜剪的修腿上,声音甜蜜而亲切。
“柳贵妃,柳妹妹。”
“哎......”细腰女夔柳恍如大梦初醒,大声嚷嚷,“娘娘,您是在叫我吗?”
“还有谁?”声音还是那么甜美。
这一切,似乎都为了一种对比,一种衬托......衬托出不懂宫帏规矩的山村野女的粗俗鲁莽。
“嘻嘻,娘娘,”夔柳车着身子四顾不遐,“您这地方真不简单,就和您一样。”
南后站了起来,掩饰着心中的醋意说:
“大王为你建的细腰宫快要落成了,那里会比这儿更不简单,更美。”
“我知道,”夔柳嘟着嘴说,“大王领我去看过,我不喜欢那个什么宫不宫的。”
“大王册封你为贵妃,怎么能没有宫呢?”南后走出帐幔,拉着夔柳的手一同坐下。在郑袖看来,夔柳的粗野掩盖了狡猾,外表的愚昧掩饰了内质的聪明,正因为她能歌善舞,性格率真,顽皮可爱,才夺得大王对她的沉迷蛊惑一见钟情。这是个要认真对付的主儿,“大王看中你腰细如柳,阿娜多姿,才赐你柳贵妃。”
“贵妃是个什么官?”夔柳问。
“什么官?”南后喷地一个哈哈,“是小老婆。”
“什么?小老婆?”夔柳真的糊涂了,“噢,你是大老婆,我是小老婆,他一个人为什么要两个老婆?”
“岂止两个,宫里的女人都可以是他的老婆,”南后敛住笑容说,“只是大部份女人是露水夫妻,只有我和你,还有死去的正宫娘娘才是有名份的。”
夔柳闷闷不乐地道:
“我们村里还有好多光棍嘞,大王何必要这么多?我不想做小老婆,我想……回家。”
“想回家?”南后笑了,“真还是个傻丫头,屈大夫快要回国了,难道你就不想念他?”
夔柳脸上鲜活起来:
“什么时候到?”
“还得要些日子,”南后察言观色地道,“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带着家眷,行动缓慢。”
“什么?带着家眷?”
“他娶了一个齐国女子。”
夔柳软瘫了,泪水夺眶而出。郑袖的目的达到了,她拉着步履蹒跚的细腰女,朝花厅走去,边走边道:
“听说那个齐国美女,是齐宰相孟尝君的表妹,名叫紫珍,长得花容月貌。屈大夫爱她如掌上明珠。”
“啊,是吗?”
“怎么不是,听说在宰相府还举行了隆重婚礼。齐王作大媒,把屈原喜得三日不知肉味。”
“娘娘,我头晕。”山鬼细腰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在诡计多端的南后跟前很快败下阵来。
“哟,是不是你的大情人娶了新妇,你受不了哪?”
“不是,昨晚我就不舒服。”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把细腰女送到宫门口,南后见她走路都摇摇晃晃歪歪扭扭的,在心中窃笑。
回到黑猫宫,夔柳支开宫女,走进寝殿把门关上,倒在卧榻上便放声大哭起来。她哭自己,哭负心的屈原。为了不让大王宠幸沾污自己,她坠江,用猫血泼在裙裾上假装“来红”。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从齐国回来,还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山鬼细腰?
可是你,平哥哥,你却在齐国娶了一个齐国美女!你难道就真的不爱夔柳了?巫山上,响鼓溪的初恋,屈须姐姐都默认的绵绵****,竟化作了一股轻烟,随风吹去?不可能啊不可能。屈原,你说过永远爱我,爱的灵魂会在上天契合。我与你的爱是最完美的第三种境界,大王、南后乃至鬼神都夺不走我们的真爱……
夔柳哭到了天黑,哭得乌云陡起,雷声隆隆。在风雨交加中她像条幽灵,从卧榻上爬起来,在寝殿里哭泣,踯躅徘徊,伤心愁惨地吟唱:
雷声隆隆啊阴雨绵绵连天,
猿啸啾啾啊夜鸟声声悲惨。
风来飒飒啊树叶萧萧而下,
思念公子啊徒找烦恼忧怨……
“姐姐--”忽地窗外传来一声叫唤。
夔柳一惊,停住了吟唱,停住了脚步。又是一声“姐姐”的叫唤,窗外一片黑暗,她以为是宫女。点亮宫灯擎在手上去照,帘幔一动,一个白衣白裙上有熟悉花点的妙龄女孩,飘飘忽忽来到她跟前。
“你是谁?”她看出不是熟悉的宫女。
“我是猫鬼妹妹啊!”
“猫鬼妹妹,鬼姐啷嘀当。”她一急,把好几天没见过的猫鬼妹子都忘记了。
“我没去桂花树上拍,你怎么自己来了?”
“我跟你有了心灵感应,你心里有什么事,妹妹身上有被针刺了一样的感觉。”
“鬼姐啷嘀当!”山鬼细腰当着猫鬼大哭起来,“屈平哥娶了齐国女子紫珍,就要把外国女子带回楚国来了。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你别急!我身为猫鬼,但在梨花宫沾染了人气。我能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女子。”
“老天,你……你能帮我?”
“我要报答你。”
“报答我?”
“你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猫鬼说着人话,“你的爱能感动鬼神,感动上天。”
“你怎么报答我?”她仿佛听出了一点什么,“你能让屈平哥重新爱我,不爱齐国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