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内的灯火“噗”地一声熄灭了,黑暗中传出一片惊呼声和刀枪的碰击声。
很快,呼啸的风雪声掩没了一切。
天亮了,白雪茫茫的大地上,几乘马车风驰电掣般在原野上奔驰。头一辆大坐车车箱里坐着屈原、宋玉、景差。屈原不停地催促车夫道:
“快,再快点!”
车夫抱怨说:
“屈大夫,已经是最快了,再快,马就会躺倒。”
“不要紧,到前面驿站换马!”
宋玉瞅着飞逝的原野,猜度:
“这样走,还有两三日就可到郢都了。”
“三日太慢了,”三闾大夫仍然心急如焚,“全郢都的人都盼着我们的好消息啊!”
“我总觉得不踏实。”景差心里不安。
“不,”屈原摇摇头道,“通过蓝田之战,以屈丐将军和八万将士的鲜血换来了大王联齐抗秦的决心。大王毕竟是有抱负的大王,他有糊涂的时候,但他总算还是清醒了。他深爱他的国家,深爱他的臣民……”
朝霞灿烂,冬天难得的好晴天。使齐大臣的车辇飞奔进郢都。楚王宫前,黑鸦鸦一片人头攒动。
屈原的马车冲过来,人们纷纷让道。
有人叫嚷着:
“屈大夫回来了!”
“三闾大夫回来了!”
“屈大夫,你要为我们作主啊!”
“杀死张仪,为死难烈士报仇……”
屈原跳下马车,径直奔上高阳殿。怀王端坐王位上,正在接受群臣朝拜。屈原急步来到王座前,大礼参拜。怀王一见三闾大夫,高兴地慰勉道:
“屈爱卿一路辛苦,马到成功,功劳不小。”
屈原劈头就问:
“大王,宫外百姓异口同声要杀张仪,为丹阳、蓝田死难将士报仇,您是否传旨把张仪杀了?”
怀王的回答吱吱唔唔:
“还没有。群臣异口同声不能杀,朕也只好拖着。”
屈原痛心疾首地谏道:
“张仪诡计多端,心怀叵测,长期以来潜藏着一颗吞并楚国的狼子野心。不杀张仪,后患无穷呀,大王!”
怀王解释说:
“不然,他答应用汉中郡换朕的黔中郡,这次是我们先收汉中之地,他们再接收黔中。万无一失,以不毛之地换他的富饶之乡,不亏呀!”
“大王,”屈原大声疾呼,“您又中了张仪的奸计。倘若秦得了黔中之地,对我形成南北夹击,而后从巴蜀出兵沿长江而下,直逼郢都,楚国完了。”
怀王大惊:
“噢?张仪!王八蛋,来人。”
众武士应声。
怀王大喝道:
“速去憨大殿将张仪拿下,立即处死。”
靳尚不阴不阳地出列奏曰:
“大王,晚了,张仪这阵子只怕出了武关。”
“有人把他放了?”怀王大惊。
“放了?”屈原愕然,“谁敢把他放了?”
靳尚在一旁冷冷地道:
“放走张仪先生的是憨大人。”
“憨大人?”屈原莫名其妙,“谁是憨大人?”
蒙优迎了上来,指着司马、莫敖道:
“就是这两名活宝,从巫山捉来献给大王玩乐的红毛野人,大王封它为上大夫憨大。”
“大王,”屈原不理睬蒙优,以为他又在逗耍,“如果张仪来了郢都,大王要杀他,理应关在天牢。就算有一个红毛野人憨大,它怎么可能到天牢放人?”
“张仪是被朕打入死牢,”怀王也百思不得其解,“寡人命太卜择日,将张仪斩首。可是--”
“可是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了,”靳尚想起那晚死牢里与张仪的幽会,心有余悸,“那憨巨人跑到死牢里,把张仪先生倒悬着带走,带到了憨大殿铁笼子里。”
“憨大殿在哪儿?”屈原更加疑惑。
“在细腰宫,”蒙优其实并不为滑稽,“原来的白马殿改为了憨大殿。按说,憨巨人有本事从护卫严密的天牢,把张仪劫持到那里,它就有本事看住,不会放走!”
怀王不大情愿地说:
“寡人听前来请愿要杀张仪的伤兵残将说,张仪是关到了憨大人铁笼子里。究竟怎么弄去,寡人没派人查实。已命唐昧将军遣部属,加强了那里戒严。”
“大王,把一头红毛野人封为上大夫,还让它住进细腰宫所谓憨大殿,这已经是荒谬之极!”屈原痛心疾首地伏地请旨道,“一头红毛怪兽,怎么能把死牢里的张仪,弄到憨大殿去?又怎么让张仪走了?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请准屈原、唐昧、蒙优去憨大殿,查实放走张仪的来龙去脉。然后严惩肇事的一干人等!”
“准旨!”怀王很累了,他抬抬胳膊,面对群臣宣旨,“钦命屈大夫、唐昧、蒙优,查实疑案,严惩肇事之人。”
说完,他一拂袖走了。殿前官宣示:
“退朝--”
屈原回府宅休息了一晚。景差因战功封了仅次于将军的都尉,有了府宅,他回都尉府歇息去了。宋玉虽然封了下大夫,因他的恋人婵娟一直住在屈府,他也就未置新宅,暂时与婵娟一道住在先生家里。
屈原和宋玉这晚都没有睡好,因为吃过晚饭,师生们坐在一起闲聊时。屈须姐突然长叹一声道:
“平弟啊,可怜庄蝶,遭郑宏那畜牲强暴了。”
屈原和宋玉都惊得心里发凉,郑宏禽兽不如,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第一次使齐归来,把他从倒吊的树上救下来带回郢都,心想让他得到法律严惩。没料到大王受南后和太卜郑詹蛊惑,阻碍新宪令执行,留下了这个祸害。为保护庄蝶不受伤害,他们费尽周折:先救出火坑,带进屈府,再由景差面见大王,改名换姓为景慧,送进细腰宫。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庄蝶还是被害了,屈原愤愤地问: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婵娟流着泪说:
“就在半个月前,郑宏那家伙疯子一样跑进细腰宫,趁夔柳和猫鬼都不在,把庄蝶拖到雨台山上,就在树林里,把她给糟塌了。景差还不知道呢。”
“这事你们找了大王没有?”
“告了御状,”屈须姐说,“大王也很愤怒,当即要南后把她弟弟绑了送令尹府处置。”
“处置没有?”宋玉急切地问。
“至今没有下文。”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宋玉痛心疾首地喊,“黄天白日竟敢强暴一个姑娘,天理还在,王法还在吗?惨剧发生了令尹府迟迟不作处理,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这些都没有用!子椒老朽,令尹惟南后、太卜马首是瞻,令尹府怎么敢依法斩首郑宏呢?”屈原痛彻心肝地长叹一声,“庄蝶的仇一定要报,但这事暂时不要告诉景差,你们说话要留意。都去睡吧,睡吧!”
屈原叮嘱过后,走进自己的卧房。关上门,疲乏的身子倒在睡榻上,却辗转难眠。
离开郢都几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张仪被什么红毛野人放走,庄蝶被郑宏玷污。他一个堂堂三闾大夫,保护不了小庄蝶,临走千方百计把庄蝶转移到细腰宫,结果还是白费力气。更可恼的是危害楚国最大最阴险的张仪,国人都喊要杀,怀王也宣旨打入了死牢,择日砍头。结果还是在万众仇恨的眼皮底下,让他溜走了。既然关押死牢,怎么又会被憨大人--红毛巨兽弄走?这其中,是什么人在作怪,难道又是靳尚与南后在兴风作浪吗?
第二天吃过早饭,屈原吩咐宋玉备车,师生俩立马乘四乘马车驶往细腰宫。出城门洞口时,刚好碰上蒙优、唐昧将军的坐车。唐昧一见屈大夫,便下车施礼道:
“屈大夫,都是唐昧未尽职尽责,大王让卑将派了一队武士守卫戒严,竟让张仪老贼溜了。”
“唐将军,说这些无用了。快上车,随我们一道去细腰宫憨大殿,审讯所谓憨大人。”
三驾坐车在细腰宫憨大殿前停下,那些贪酒失职的武士一见唐将军,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你们起来,快领屈大人、蒙大人去憨大殿。”唐昧对部属狠狠喝叱一声,领头走进憨大殿。
屈原、蒙优、唐昧等人,一见铁笼子里关着的红毛野人巨兽,一下子都愣住了。那憨大巨人,似乎通点人性。见几人兴师问罪地瞪着它,坐在那儿低着披长毛的大脑袋,做了什么错事似地眯缝着铜铃眼,不敢看人。一双棕红色长有短毛的大手板,在身上不安地抓挠着。
屈原和蒙优绕着铁笼子走了一转,四周的铁栅每根都有手肘那么粗,没有损坏痕迹。
“既然张仪被红毛巨兽抓进了铁笼子,”屈原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那就说明连兽类都痛恨张仪的所作所为,因为恨才把张仪从天牢抓来,抓来了,由猛兽看守。如此这般,一头恨张仪的巨兽,怎么会把张仪放走呢?”
“就算老奸巨猾的张仪,趁红毛野人酣睡逃走,”蒙优仔细检查门锁说,“这锁也没有打击破损痕迹呀!”
唐昧让部属端来了三把藤椅,“三堂会审”的主审官在藤椅上坐了下来。面对憨巨人从何审起?
这时,铁笼里的憨巨兽,突然脾气暴躁地一跃而起,在笼子里转着圈,使劲拍打着胸脯,呜哇哇吼叫着。仿佛它有天大的冤屈无法申诉。
唐将军蓦地抽出佩剑,往大理石地面上一砍,吼道:
“出事的那晚,是哪几人值班?”
地面上顿时跪下五名武士,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唐昧用剑怒指着一个高大胖子问:
“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如实招来!”
大胖子磕头如捣蒜地呻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