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猛地甩掉肩上的貂皮大衣,仰天大笑:
“哈哈,南后,原来你真是有求于我!说明我细腰女没死,我实实在在活着。哈哈,我活着!我活得比你幸福而又充实,我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爱着,就是你--郑袖,你的丈夫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哈哈!南后,大王爱我,我不爱他,我活着是要看到你的死!”
南后一边扶住女官,一边后退着,呓语着:
“疯了,她疯了……”
南后刚退出山鬼细腰的寝宫,猛然被两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拦住。女鬼张牙舞爪,发出嗷嗷的怪叫朝南后扑来,南后惊魂失魄地瞅着女鬼,嗫嚅地问:
“你,你……你是谁?”
庄蝶扑上来,一把揪住南后拳打撕咬。女官宫女从两边架护着南后,推搡着女鬼。庄蝶大吼着:
“我是被你的畜牲弟弟糟塌的庄蝶!郑袖,你们一家都是畜牲!你庇护纵容你猪狗不如的弟弟,你不得好死!你们全家要被雷劈死,火烧死……”
“郑袖!我是被你刀子捅死的猫鬼!”猫鬼妹子手里拿一把水果刀,朝南后捅来。
已经到了宫门口,南后惊叫一声,踉跄一步栽倒在地晕死过去。武士一拥而上,阻挡了两个女鬼的追击,众女官宫女手忙脚乱把南后抬上凤辇。护驾的武士亲兵,平常就听说细腰宫闹鬼,弄不清那两个披头散发脸上黑一块青一块的家伙究竟是人是鬼。他们不敢恋战,见娘娘上了车,他们转过背,护着娘娘坐驾狼奔豕逐,溜之大吉。
凤辇逃跑了,细腰宫发出震天狂笑。
细腰宫里,山鬼细腰和庄蝶、猫鬼,狠狠作弄了南后郑袖一场,把她吓得丢魂失魄走了,她们一阵狂欢狂笑之后冷静下来。庄蝶又喜极而悲地说:
“姐姐们,只要郑宏一天不死,我的仇就没报。”
“莫急,蝶妹,”山鬼细腰安慰道,“屈大夫就要从齐国回来了,他回来肯定能让大王宰了那畜牲。”
“可是张仪还没死,”庄蝶担心,“那家伙嘴巴子特别厉害,何况还有南后、靳尚和那伙老家伙帮忙,如果再蛊惑怀王,就算屈大夫回来能杀得了郑宏?”
“鬼姐啷嘀当,张仪还想活命?憨大人最听我的话,要弄死张仪,好比捏死只小蚂蚁。”山鬼细腰轻松地说,“现在不弄死他,是要让平哥回来审讯他,揭露他跟朝廷那些败类里应外合,破坏六国联盟的罪行。”
“鬼姐脑子上了油,聪明。”猫鬼一笑,“就是要让张仪说出如何收买南后、靳尚一伙,叫怀王醒醒脑。”
“那好,你们都聪明,我就干等吧。”
梨花宫里的南后,在细腰宫吃了暗亏,窝着一肚子怒火紧急召见靳尚。靳尚一进门,她就繃着脸说:
“屈原就要回郢都了,你知道吗?”
“知道,娘娘。”
“在屈原进城门洞子之前,你一定要把张仪弄走。屈原一进城,张仪必死无疑。”南后急于要靳尚救张仪出去,可说一箭双雕:一是怕秦惠王真的弄些周郑美女来,威胁她的后位,二是张仪一死,王夫更加相信倚重屈原,她小弟郑宏的命就谁也保不住了。
“娘娘说得轻巧,”靳尚何曾不想把张仪送还秦国,“如今由憨巨人看着,天神爷也救不了了。”
“张仪一死,你靳尚还想接令尹之职?”
“没有楚秦和善,靳尚是痴心妄想。”
“所以你必得救张仪出去。”
“和尚的头顶--没法(发)啊!”
“娘娘给你想了个主意。”
“请娘娘明示。”
南后屏退左右,对靳尚如此这般一说,上官大夫顿时喜得象哈巴狗,摇头摆尾。
南后最后叮嘱:
“此事只能让你的家将靳壳去做。万一事情败露,大王追查起来。你舍卒保车,也不能连累你自己,更不能说这是娘娘的主意,知道吗?”
“娘娘,一万个放心。”
“深更半夜去,不能让细腰宫得到一点风声。”
“微臣明白。”
“那你回去准备吧。”
“娘娘,奴才告退。”
这天午夜,细腰宫黑灯瞎火,老北风在宫殿翘顶、雨台山上呼啸轰鸣。只有憨大殿前有几把火炬,几条戒严武士的身影,龟缩在寒冷中。这时,靳壳领着几十名亲信家兵,穿着唐昧将军部属的军服,乘三辆军用马车,朝雨台山下急急驶来。两辆马车在距细腰宫不远的树林中停下,其中一辆装了好几坛烈酒的坐车,继续驶往细腰宫憨大殿。上面坐着靳壳与三两亲兵,车被饥寒交逼的武士拦住:
“停车!干什么的?”
“啊,兄弟!”靳壳跳下车,大大咧咧地道,“深更半夜天寒地冻,唐昧将军派兄弟送来几坛好酒,给兄弟们暖暖身子,也好打发漫漫长夜。”
又饿又冻的值班武士,听说长官送来了酒,立马把宫门打开,将坐车迎了进去。车在憨大殿下停稳,果然有两名军士抱着两坛酒,走上殿阶。酒坛盖子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直馋得几名武士抱着酒坛子就轮番大喝。两坛酒几十斤,顷刻喝得精光。
值班武士歪歪斜斜醉倒在殿阶上。靳壳和亲兵又从车上抱下三坛酒,偷偷摸摸走进憨大殿。大殿上高大结实的铁笼子里,憨巨兽也冻得缩成一座小山,打开了瞌睡。在一旁草丛里的张仪,更是睡得打开了呼噜。
靳壳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酒罐,盛满烈酒,趁巨兽未醒,从铁栅里塞了进去。憨巨人闻到酒香,耸耸缩缩朝天大鼻,猛然醒了过来。红毛野人本来象人一样是喜好酒的,何况在如此隆冬季节。巨兽发现了酒罐,移劫庞大的身躯,两只毛葺葺的大手捧起酒罐,一仰头倒了进去。它品尝了酒的滋味,发现了酒的来源。
“呜哇呜哇--”聪明的憨巨人,竟伸着空酒罐,向铁笼子外抱着酒坛的两脚朋友讨酒喝。
“中计了!”靳壳心里美滋滋地,他指挥亲兵把酒坛里的酒,倒进一个长嘴大壶。再把长嘴伸进铁栅里,将酒源源不断倒入憨大贪喝的酒罐里。
憨巨人也真能喝,三坛酒几十斤,全都倒进了它胀得象一面鼓的大肚子里。一会儿,倒在地上烂醉如泥。这时的张仪,被酒刺激醒了,一眼认出了靳壳。
“靳将军,快,找钥匙,把门打开!”
靳壳急急乎,到殿阶上找醉倒的武士,从他们的腰带上一个个翻找。钥匙很快找到了,靳壳颤颤抖抖地打开铁笼子的铁栅门,张仪夺门而出。
“张大人,委屈了。”靳壳扶住张仪就要走。
张仪却镇定自若地吩咐:
“赶快!赶快把铁门锁上。要不等它醒过来,你就是逃到天边,它也能把你追上。”
靳壳反身锁了铁门,张仪也不要人搀扶,走过醉倒的武士,走出殿阶。他自己爬上那辆坐车,靳壳和亲兵紧随其后跳上了车。虽然是在王城外的雨台山下,不必经过城门洞没有卫士盘查的麻烦。但亲自驾车的靳壳,还是一不挥鞭,二不敢大声叱马。任马由缰,与前面两辆兵车会合后,绕过王城东郊,朝北日夜兼程奔去。
第二天黎明,载着张仪的三辆靳府兵车,驶离郢都有了百几十里。靳壳稍稍松了一口气道:
“快给张仪先生换袍着冠。”
靳壳把驾车的事交给亲兵,钻进车厢里,捧出一口牛皮箱。箱子里有准备好的袍冠。与巨兽为伍的张仪,早弄得人不象人,兽不象兽,他接过袍冠谢道:
“上官大夫想得周全,谢了。”
换了袍服的张仪,又俨然成了一方宰相。此后在车上吃在车上睡,换驭手不停车,亡命往北走。
“先生神机妙算。”靳壳讨好地说,“我老爷按先生说的如此这般……大王果然心领神会。还想通过宣太后同秦王通婚,亲上加亲,永结‘秦晋’之好呢。”
“怀王打算放我回去?”
“大王没说不放--都只因为憨巨兽绑架了先生,从中作梗。南后娘娘还有求于您......希望先生给他的公子子兰和秦王的公主保大媒哩。”
“做媒不难。”张仪盯着车外逡巡,“不过,我总觉得张仪此次出去有点玄乎。”
“您还担心什么?”
“怀王即算不杀我,楚国还有那么多战死的人,我总觉得那些鬼魂、那些鬼魂的亲人……也许我还没有走出楚国国境,他们就会在半路上杀死我。”
“张先生,您这就别担心。我家老爷考虑周密,在前面还有十车兵甲接应......这都是靳家封地上靠得住的家卒,将一路护送先生走出楚国国境!”
北风呼吼,大雪纷飞。
十辆兵车前后拱卫着一辆拉下厚厚车帘的坐车,天刚破晓,驶过汉北萧索的原野。车内,张仪裹着厚厚的皮衣,拉下皮帽,只露出一双狡猾的眼睛。同坐一车的靳壳,不时拨开帘子瞅瞅雪路上、雪地上的动静。
“先生,今晚再不投宿不行了,马会累死。”
“有了十车兵卒,不怕,投宿吧。”
在一个大雪覆盖的茅棚子里,隐蔽着一辆坐车。车里是身带枪戟刀剑的庄矫等七八名义军杀手。他们眼瞅着白雪皑皑的荒野,荒野中的驿道。
远处出现了一线黑点,渐渐近了,大了。庄矫悄声说:“是他们。肯定是张仪那坏蛋!”
一名义军问:
“他们有十余辆车,怎么下手?”
兵车嘎嘎驶过。
庄矫瞅着远去的车队道:
“先远远地跟上他们。天黑总要投宿,等他们睡死,我们出奇不意杀死张仪,为楚国除一后患!”
天黑了。
一辆孤独的坐车仍向前驶去。在离小镇几百码处,车停下了。从车上跳下七八名杀手,悄悄接近小镇客栈。客栈大院里停着十辆兵车、两辆坐车。杀手们跳进院墙,摸着墙壁窥伺窗孔。窗里大都黑灯瞎火,唯有一正房仍亮着灯,庄矫用舌头轻轻舔破窗纸,看到横躺在坑上的靳壳......旁边躺着些什么人看不清脸庞。庄矫向另几名杀手低声交待了几句什么,飞身破窗而入,朝坑上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