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壳说:
“是娘娘派来给柳妃送寒衣的。”
门役嘀咕:
“娘娘今儿个怎么了?一夜之间发起了善心,又送炭又送寒衣,交给我吧。”
靳壳手一拦说:
“娘娘有密旨,叫我亲手交给柳妃的女仆景慧。”
“这,”老宫人为难了,“没有大王的旨意……”
车上跳下靳壳两名手下,将门役一扒,三人冲进内宫去了。门役摔倒在地,庄矫连忙扶起,问:
“老人家,这是帮什么人?”
“宫廷里的差役,操,狗仗人势。”
门役摸着屁股,骂骂咧咧。
宫内,婵娟拉着庄蝶匆匆忙忙来见庄矫,和迎面走来的靳壳相遇。靳壳一看走来的两个姑娘,分不清谁是谁非,急忙问:“谁是景慧姑娘?”
“什么事?”婵娟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娘娘命我送寒衣来了。”
庄蝶不知底细地说:
“交给我送进去吧。”
靳壳一听心中明白,递了一个眼色,两个武士跨上一步正欲动手。婵娟将庄蝶一拉说:
“婵娟,时候不早了。你又该回府上去了,不劳你来回跑。”转身对靳壳说:“把寒衣给我。”
靳壳急问:
“你是景慧?”
婵娟点头。
靳壳编捏着说:
“你哥哥使齐有功,已经回来了,大王召你进宫,让你们兄妹见上一面。”
“姐……”庄蝶倒信以为真。
婵娟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道:“婵娟,烦你进去代我告诉柳妃,我跟他们去去就来。”
说完,婵娟跟着靳壳走了。来到宫门口,她又是给庄矫使眼色,又是朝宫内努努嘴,然后跟着靳壳上了马车。马车“嘎嘎”地离开了细腰宫。
庄矫愣在那里,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冷宫的楼上传来悠悠楚歌,却是庄蝶在唱:
凤兮,凤兮,
何德之衰;
往昔不可见,
来者犹可追。
庄矫抬头望见楼台上,庄蝶向他挥舞手中的绢帛。兄妹俩就这样匆匆见了一面。这时,庄矫的兄弟驾着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兄弟中有人喊:
“头,有一队武士朝这边来了,快快上车。”
庄矫跳上车,跟楼台上的妹妹一挥手,马车风驰电掣沿夏水朝东北方向,奔驰而去。
紧急调集来的一队武士,是唐昧将军遵怀王旨意,为憨大殿实行宵禁戒严而来的。
庄矫若迟走一步,就惹出大麻烦了。
庄蝶目送走哥哥,返回山鬼细腰的寝宫。那里,身体早已康复的猫鬼跟蒙面夔柳正在闲聊。猫鬼现在负责憨大殿被憨巨人羁押的张仪,她横竖来无踪去无影,唐昧将军派来更多武士戒严,对她也毫无作用。
“张仪那小丑还活着吗?”蒙面夔柳随意问了句。她要那家伙要死不能求活不好,等屈平哥回来发落。
“嘻嘻,还活着。”
“憨大没把他倒悬着了?”
“没有。在憨大一旁像个小野兽,”猫鬼忍不住笑,“就靠检憨大吃剩的残渣剩果苟活。”
“鬼姐啷嘀当,憨大大概也不想马上弄死他。”
“留个小野兽供它玩嘛。”
景慧走进门,山鬼细腰问:
“你哥走了?”
“走了。”景慧一想起自己庄蝶的真实身份,不无担忧地道,“刚才婵娟姐冒充我,一走出细腰宫,就被一伙人押上马车,不由分说地带走了。”
“是什么人?”山鬼细腰警觉起来。
“好像是靳府的家兵。”
“噢,”山鬼细腰听到“靳府”二字,头皮一炸,她游走的精魄顿时回到脑海,她分析说,“靳尚从来不干好事。一定是受太卜之命,前来绑架你庄蝶。”
“姐姐,那可怎么办!婵娟姐一定有危险。”
“庄蝶妹,你呆在这里不要外出!”山鬼细腰拉着猫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们用掩眼术混进太卜府,要闹得太卜府大白天抓出活鬼,为屈家庄家报仇!”
“鬼姐好主意,快走!”
太卜府。一辆马车直冲进府门,侧门开启,车子径直朝大院里驶去,直达深宅的一座宫殿式建筑。从马车上走下靳壳一伙人“请”来的婵娟。
婵娟站在那儿打量了一眼,故意问:
“这是王宫?”
“恭喜姑娘,这儿是太卜府。”
靳壳拉着姑娘朝石阶上走去。
“到太卜府干什么?”
“进去您就知道了。”
靳壳拉着婵娟直入府堂。
郑詹早在那里迎侯:
“有劳将军。”他望着婵娟姑娘喜滋滋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请。”
家仆往内传话:
“来了,来了。”
有人高喊:
“公子,你的小美人来了。”
内室,象得了“花癫”的郑宏,正卧在病榻上呻吟。听到外面喊叫,一跃而起。顿时百病皆除精神亢奋,衣冠未整便往外跑,边跑边叫:
“蝶姑娘在哪里?我的宝贝,心肝……”
婵娟迎面走来,远远看着神经病样的郑宏毫无惧色,径直走到郑宏面前道:
“你就是郑公子?”
郑宏眨眨眼。眼前的姑娘一忽儿是婵娟,一忽儿又变成了庄蝶。仔细一看,又变成姐夫大王宫里能歌善舞的山鬼细腰,忽又是陌生漂亮女子,他终于愣在那里狐疑地问:
“你是谁?”
婵娟一口咬定道:
“我是景慧,我哥哥叫景差,跟屈大夫出使齐国。大王命我在细腰宫陪伴柳妃,不知公子因何假传圣旨,骗我到太卜府来,如果不讲个明白,我跟你没完!”
那山鬼细腰蒙面的黑纱在他面前晃荡……
最可怕的是陌生女子,蓦地变成了姐姐宫里养过的白花猫,在他眼前张牙舞爪。
郑宏眨巴着恐怖的眼睛,郑詹和靳壳都疑惑地问:
“怎么啦?”
郑宏摇着头高喊:
“不是她,不是她!”
“什么,我不是?”婵娟也故意大声叫嚷,“好呀,等我哥哥回来跟你算账!朝野都说你在乡下强抢民女,为非作歹,今天我算领教了。告诉你,姓景的也是王室贵族,早向大王还封了我哥哥的官。等我哥哥回来,求屈大夫写一御状,告到大王跟前,看你有几个脑袋!”
“我的活祖宗,”郑詹气急败坏地喊,“少给我惹祸,快快快,把她送回去!”
郑宏口吐狂呓:“见鬼,真见鬼。明明是庄蝶……”他疯狂地大叫,“她不是,把她轰出去!”
婵娟嗤地一笑,转身走出太卜府。
“噢?搞错了?”靳壳站在那儿摸着后脑勺,仔细想了想,对郑宏说,“郑公子,细腰宫当时有两个姑娘,另一个长得更加苗条俊秀......”
“是她,是她……”
郑宏疯疯癫癫地朝外跑去。郑詹、靳壳和使女丫环一齐扑上去,都没有拦不住他。郑宏跳上那辆未卸辕的马车,挥舞着鞭子,嘎嘎嘎飞奔而去。
太卜府乱糟糟像开了锅,山鬼和猫鬼在各处房间四处作乱。一会儿把马桶扣在太卜头上,一会儿把靳壳将军绊得四脚朝天,一会儿这边鬼叫,一会儿那边狼嗥。那些胆小的家臣、家仆、家兵,个个抱头鼠窜,草木皆兵。而府上的女人们,吓得瘫倒在地,出不了声。
玩得差不多了,山鬼猫鬼飘然而去。
重新恢复理智的老太卜,突然狂喊:
“走!你们都给我去寻找我的儿--”
太卜府、靳府的家臣、家仆、家兵,倾巢而出到郢都满街寻找,都没找到郑公子的踪影。
第二天一早,南后郑袖听说太卜府上出了事:弟弟郑宏得了疯病,跑出去一夜未归,杳无音讯。她正想过太卜府去看看,蓦然听到寝宫里发出声声惨叫:
“啊......!”
她和宫女奔了进去,只见躺在睡榻上的怀王双手揪着胸脯坐了起来,睁着惊恐的双眼。
南后扑过去搂住怀王:
“大王,怎么了?”
怀王一脸大汗,浑身哆嗦:
“刚才,寡人看到一群血淋淋的鬼魂,一排排枯骨,多得数也数不清。他们一齐朝朕扑了过来,扑了过来……一个没有鼻子的女鬼,死死把我拖住……”
南后用丝帕给王夫揩去脸上的汗,温柔地说:
“啊,大王,没有事,没有事……也许是两役之殇,大王想得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不足为怪。大王不要再去想了,我们大楚国,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们还有五千里江山,百万兵甲,胜败乃兵家常事。”
“郑袖,”怀王扶着南后站了起来,“也多亏你常常在寡人身边,朕不能再失去你。”
南后吩咐宫女给大王更衣,她温情脉脉地亲自动手给怀王整冠……这时内侍进来跪禀:
“大王,外面有三个女人求见大王。”
“三个女人?”怀王和南后都一愣,不约而同地问,“三个什么样的女人?”
内侍说:
“一个自称是三闾大夫屈原的姐姐屈须,一个自称是屈大夫的女弟子婵娟,另一个蒙头盖脸……”
“蒙头盖脸?”南后像触电一样在那儿愣住了。
穿戴好的怀王自言自语:
“屈原的姐姐、女弟子,还有--”心中疑惑却又抑制不住兴奋地吩咐,“叫她们去青阳宫候见。”
怀王来到青阳宫,威严地坐在王位上,一侧坐着心情忐忑的南后,后面站着女官、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