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姐啷嘀当,有好戏看了!”
入夜,凤凰山下的天牢死一般寂静。老狱卒举着一盏油灯,领着身穿黑袍子的靳尚从狭窄巷道的石级上,一步步走了下来。囚室里的张仪,双腿跪坐,闭目养神。靳尚走到栅栏边,轻轻唤了一声:
“张仪先生......”
张仪没有回答,仅仅朝外挥了挥手。
靳尚会意地冲老狱卒说:
“你到外面去看着,别让人下来。”
老狱卒留下油灯,走了。走不远,他又返回到阴暗的墙角,蹲下,把耳朵貼在石墙上。
靳尚凑到铁栅栏边,低声说:
“张仪先生,你不是自投虎口?”
张仪谈然一笑,说:
“当年在楚国挨了柱国昭阳毒打,回到家中,妻问我:‘你不要紧吧?’我说你看我的舌头还在吗?妻说舌头还在,我说:‘只要舌头在,张仪就有办法。’今日到楚国虽然身陷囹圄,只要靳尚先生在,张仪无忧。”
上官大夫胆怯地道:
“当然,靳尚不能丢下朋友不管。然事关重大,满朝文武切齿痛恨,只怕众怒难犯。”
张仪举目瞅着靳尚问:
“靳大夫,当年在渭河垂钓的姜子牙为什么不去辅佐商纣王,而要去辅佐周文王呢?”
“因为纣王昏庸无道,商汤八百年气数已尽……”
张仪大睁双眼说:
“着哇!靳大夫不愧有知命之才。”
“哪里,哪里。”
“秦王没有看错......”
“秦王看中了我?”
“是呀!秦王不就是当年文王嘛!”张仪摇唇鼓舌,“你可知道:秦国历届丞相,没有一个是秦国人,更没有一个是王室贵胄。秦王为什么要挑选外国人做丞相?因为外国人在秦国没有亲族瓜葛,没有三姑六姨七娘八舅,又何能结党营私?这正是秦王的英明之处。”
“秦王英明,秦王英明!”靳尚连连点头。
“而你们楚王呢?”张仪续说道,“自若敖为相,庄王中兴,历来就把土地封赏给王亲国戚。朝廷完全被屈、景、昭三大王族把持。他们结党营私,狼狈为奸,排斥忠良。听说楚怀王还把一头红毛野人封为上官大夫,啧啧,就是纣王也没有这等昏庸无道!”
“是昏庸无道,昏庸无道!”
躲在墙角里的老狱卒,听得毛骨悚然。
“张仪夜观天象,楚国气数已尽,我大秦就要一统天下了。秦国统一了天下,秦国的丞相职位就更尊荣,担子也就更重。张仪已是垂垂老矣,不堪担此重任。故张仪我向秦王推荐了你靳尚,这就是我要传给你的玄秘功法。”
张仪说完,靳尚跪伏于地千恩万谢:
“果有明日,靳尚我肝脑涂地,也要救出先生,救出为我开启天聪之门的师傅。”
“请附耳上来。”
靳尚把耳朵伸进铁栏栅,张仪小声道:
“你的家将靳壳会给你送去一千镒黄金、一千匹秦绢蜀锦,还有南后的貂皮重裘,你拿去作用吧。”
靳尚再一次跪谢道:
“谢谢秦王,谢谢师傅!”
听到此,老狱卒忍无可忍,故意从石级上登登登地走了下来,很响地咳了一声道:
“靳大人,你呆的时间太久了。”
“好,就走,就走。”靳尚慌慌张张爬了起来,对张仪又深施一礼,“好好保重,静候佳音。”
“师傅,”老狱卒陪靳尚走到斜巷口,故意说,“您别忘了收我这个弟子啊!”
靳尚“嗯,噢”答应,突然止住,对老狱卒说:
“你过来,我将玄功秘法传授给你。”
老狱卒有备而来地走近靳尚,伸长脖子凑过去。靳尚双手卡住了老狱卒的脖子,阴笑道:
“这就是传你的功法,你的死期到了!”
正在二人撕扭搏斗时,斜巷口如五雷轰顶,随着一声嗥吼,巷道里砖渣石子坠落一地。就见一头黑乎乎的怪物飞奔而下,一掌把靳尚击倒在地,晕了过去。
老狱卒得救了,他坐在地上望着怪物目瞪口呆。
那黑色怪物头顶有一缕神秘蓝光,引领它冲向关押张仪的死牢。牢门上手腕粗的铁栅,被怪物又踢又捶,弄得嘎吱嘎吱发响。倒在草垫上准备放心落意大睡的张仪,抬头看到黑色怪物,头皮顿时炸开了:
“苍天!是哪方魔怪,不让张仪活了。”
那魔怪的低吼声,震得地下室的整个牢房、巷道都在微微颤抖。手腕粗的铁栅,被魔怪一根根扭弯,折断,哗啦一声,牢门打开了。张仪吓得晕了过去。
那天神一般的魔怪,一只毛葺葺的大手,抓住晕死过去的张仪的两条腿踝,倒悬着走出牢房。老狱卒跟在后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武士,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没人敢去拦阻天神般的魔怪。眼见它大摇大摆走出天牢大门,沿凤凰河街消逝在夜色凄迷的都市中。
第二天,从雨台山下的细腰宫,传出一条惊人消息:在怀王封为上官大夫的憨大人的铁笼子里,多了一个两腿人形小怪物。那小怪物始终被红毛巨兽倒提着,仿佛在向前来憨大殿观光的人,进行展示。
开始闻讯前来观光的,皆是些好事之徒。他们与官场无缘,不认识那倒悬着的是何许人也。
中午时分,来了两个一官半职的下大夫。他们挤到围满了人,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的人圈里,其中一个仔细瞧了瞧那刚睁开眼,半死不活的人,惊叫一声:
“那不是秦宰相张仪吗?”
另一个证实:
“是张仪!不是说押在天牢,怎么到了这里?”
人们听说被红毛巨人倒悬着的家伙,就是害得左徒大夫屈原罢官,在武关、蓝田白白死了八万楚军将士的害人魔鬼张仪,愤怒的呼吼声此起彼落:
“杀死张仪!”
“火烧张仪!”
“让他还我儿子!”
“还我丈夫!”
蓝田、丹阳之役死难的烈士亲属、遗孤,那些在战役中丢了胳膊大腿的伤兵残将,闻听张仪从死牢转押到了细腰宫憨大殿。他们义愤填膺地涌了进来,把憨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挥舞拳头,切齿高喊:
“把张仪剖腹掏心,祭奠亡灵!”
“张仪不死,天地不容。”
“走--去高阳殿找怀王,杀了张仪!”
以伤兵残将为首的成百上千民众,朝高阳殿涌去。
昨天晚上,靳尚在天牢被黑色怪物吓晕,苏醒过来逃回府上,蒙头就睡,不敢声张。翌日清晨醒来,他记起来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如何搭救死牢里的张仪先生离开楚国。这时家将靳壳走了拢来,低声说:
“老爷,秦王赠送的一千镒黄金、一千匹秦绢蜀锦和赠南后的貂皮大衣运到了府上。”
“唔,好,好。”靳尚让靳壳分一半黄金绢锦和那件价值连城的貂皮大衣,装到坐车上。由靳壳将军亲自驾车,第一站便来到令尹子椒府上。
在客室用过早茶,靳尚向令尹说明来意,便同子椒在讨价还价。令尹子椒问:
“酬金多少两?”
“五十两。”
“令尹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一句话才五十两黄金,不干不干。”
“您开个价?”
子椒想了想说:
“二百两怎么样?”
“八十两。”
“一百五十两。”
靳尚最后说:“一百两,一百两够意思了。”
“好吧。先交钱后交货。”
靳尚与令尹大人击掌,接着靳壳送进一只箱子,他打开箱,让璀灿的金子在令尹大人眼前闪光。
靳尚道:“这是一千两黄金,只需你在大王面前说十句有利于张仪先生的话,事成之后再加一千两。”
令尹问:
“其他人呢?”
靳尚道:“几位重臣下臣都会亲自上门谈妥,当然按货论价,他们哪能跟您比,您是令尹呀!”
子椒得意地说:
“放心,有我在,张仪死不了。”
接着是司马府、莫敖府、太卜府,最后来到南后郑袖的梨花宫,门役说娘娘刚乘凤辇去了太卜府。
“去太卜府?”靳尚生疑,“怎么路上没碰上?”
“娘娘走得很急,也许抄了近路。”
“快,抄近路。”靳尚一声令下,靳壳将军把辕马赶得飞跑,在一条偏僻小路上,赶到了娘娘的凤辇。靳尚一见南后便迫不及待地下车施礼:
“南后娘娘,你把我好找。”
“有什么事?”南后也下了车。
“我先到了后宫,”靳尚风风火火地道,“听说您刚去太卜府,我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站在雪地里,老北风迎面吹来,南后抱紧身子打了个寒噤,才猛然发现自己没穿裘皮袄,对靳尚说:
“到车上再说。”
南后由女官扶进了凤辇,靳尚抱着那一袭华美的貂皮大衣,送到南后车上说:
“娘娘,您穿得太少。正好,这里有人送给您一件貂皮大衣,您快穿上。”
“噢!”南后眼睛放光,“这么漂亮的貂皮,真是世上罕见。”她将貂皮重裘试穿在身上。
女官、宫女和靳尚不约而同地说:
“娘娘,您穿着太漂亮了!”
南后心满意足地道:
“靳大夫,你坐着,咱们边走边说。”
两辆豪华马拉坐车缓缓滚动了。同坐在凤辇里的靳尚添油加醋地对郑袖说:
“娘娘,这件貂皮大衣是秦王托人送给您的。您是知道的,秦惠王的爱妃熊八子是楚国王族人。最近惠王身体不大好,而且也上了年纪,他准备禅让给王太子。可是王太子年纪太小,故惠王打算把熊爱妃立为太后,也就是宣太后,惠王禅位后,秦国就是宣太后听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