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6月1日,我最喜爱的一个男人病逝,我决定去做尼姑。
他生前,爱过许多人,各种人,甚至说过最爱我。我问他证据是什么,他说,因为他是一个诗人,他为许多人写过诗,唯独没有为我写过。这是什么逻辑?
“最深的爱恋,便是一首诗,无须再多言。”这是他的原话。
也就是那个时候,贾艺术向我提出分居,而我失去理智地跟林哥哥发誓。
我说:“林哥哥,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做尼姑。”
他笑:“你有那么多哥哥弟弟,你有几个身子去做尼姑呢?”
我也笑:“我只为你的,其他的人,不过顺便罢了。”
他忧愁:“与其你以后爱上一个尼姑,还不如现在就给你找个姑娘。”
我困惑:“我一定要爱上什么人吗?即使你不在了?”
他叹一声:“一定的,即使我不在了。”
我很伤心:“为什么呢?”
他又叹:“你总是想得到最好的东西,你控制不住你自己。”
我似乎明白:“你不相信我,林哥哥。”
林哥哥无奈:“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你不明白你自己。我快死了,受不住这些腻腻歪歪的爱了,为我读首清爽的诗吧。”
我给他掖好羊羔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开,书签夹在他最喜欢的一页,里尔克的《秋日》。书签是一个小恶魔形状,我送给他的,是一件衣服的吊牌,上面写着:devilnut。
我为他读诗,很慢很慢,都没赶上他死亡的速度。
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盛大。
把你的影子投向日晷吧。
让风吹过牧场。
让最后的果实丰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把最后的甘甜压入烈酒。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筑。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就在林荫道上来回,
步履不停,落叶纷飞。
在读到“就醒来”之前,也就是“永远孤独”之后,林哥哥去世了,似乎是故意的。我们都还没商量好要不要去做尼姑。既然这样,这件事就变成了我一个人的承诺。
作为一个靠自尊自省支撑着活下来的人,我必须去做尼姑。
一回到家,我便开始收拾行李。
连林哥哥的葬礼都没操办。
就是凭这一点,贾艺术认定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