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我考上晋东南戏剧学校,1986年戏校毕业。毕业前夕,晋城市上党梆子剧团正好去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斩花堂》,需要一部分群众演员,我被选上了。在长春电影制片厂呆了半年,半年后何去何从?
“你不是唱戏的料。”这是葛来保说的。
葛来保是晋东南的剧作家,很有声望。他说此话时是在乡下演出期间,他去剧团看演出,我替一位因病不能上台的演员出演一个丫鬟,有一句唱冒了调,台下一片起哄声。卸妆后他见我第一句话就说了此话。这句话对我很有影响。假如毕业后我回到剧团再去唱戏,我一辈子就算没有出路了。因为一个“葛”字,我喊葛来保叔叔。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不是唱戏的料,就得找一块安置未来的土壤。由叔叔介绍我调进了上党戏剧研究院,几年之后地市分家,叔叔留到了长治。之后,我从晋城调入长治戏剧研究院叔叔的单位。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块料?我不能在没有用的事情上较劲,我不能抓小放大,想这些的时候我不胜苦恼。叔叔说:“你好好写剧本,将来你就做剧作家。晋东南的剧作家里还没有一个女的。”从他言外之意里明白了我在剧作家的道路离成功很近。我下了许多年功夫写剧本,其结果是每年述职考核时在单位念一遍,大家提提意见,请大家吃一次饭,一年努力就完事了。我开始自惭形秽,想:是不是太务正业了?我偷偷开始写诗歌、散文什么的借以抒怀。叔叔知道了批评我说:“小情小调的文章哪里抵得上一部大戏!”叔叔把我归到了“成材”范畴。我假装很听话的再写剧本,其实我偷偷开始写小说。我对遥远的未来一无所知,却依然怀揣了一颗不听话的心肠。我是一个开窍很晚的人,也是读书很晚的人。第一次看了《童年》里高尔基说:“大人都学坏了,上帝正考验他们呢,你还没有受考验,你应当照着孩子的想法生活。”这句话指明了彷徨的方向。我开始学会了不动声色撒谎,我告诉叔叔我在写剧本,我正在接近他对我期望的目标。
2004年是我生命的一个转折点。我拿着发表了的小说叫叔叔看,他几天后叫我到他办公室说:“你不是唱戏的料,也不是写剧本的料,你是写小说的料。”叔叔接着说:“不管将来写出啥名堂来,你都该明白,你爸是个烧锅炉的,你不能像有家庭背景的人那样,人家是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个位置,不拨就瞎候着、空耗着,喝茶、读报、斗心眼、说淡话、打麻将,就算人家亏着欠着,人家有家底顶着。你啥都没有,连个好文凭都没有。你得照你爸的样子做,拉煤灰,填炭,烧锅炉,水开不开泡方便面的知道,泡方便面的知道你是谁了,你这块料算成材了。”我点了点头咬着后牙槽说:“我只能没有下眼皮,不能没有上眼皮,我决不抬高了眼去巴结人。”
叔叔到底熬不过日子走了。走时我和婶婶说:“让我尽一次孝,我要披麻戴孝送他到坟前。”婶婶说:“难得你有这份心。”我披麻戴孝扶棺送叔叔到他的坟前,一路上我想一些问题:棺材里躺着的这个人,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影响了我,我走到今天,是他让我明白我不是唱戏的料,他费心给我调动了工作,让我吃上了供应粮,少了后顾之忧,我扶他走阳世最后一程路,这一程太短啊,我回报不了他对我的恩情。我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