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槿非毒非蛊也非病,虽说落槿消匿已久,但中了落槿之人脉象不可能全无显示,何以那些看过殿下的御医和大夫摸遍脉象都摸不出来,皆说殿下脉象无恙?”
说话间,秦漠满脸沉色。
“是啊是啊。”
青羽连连点头:“而且殿下到现在都未曾醒过来一回。”
他垂目,神情看上去极担忧。
珑愔扫了他二人一眼,眼神无波:“谁说脉象就能说明一切?”
金光纤长,细如发丝,当秦漠从司颜手中接过那三枚从小辛君承体内取出的金针,眼神震惊中透着绝对的意外。
他极力压抑,却还是被珑愔看出了端倪——秦漠果然是知情人!
却不知是哪边的知情人,若是辛君承政敌安排进来的细作,只能说明膺王府已经被渗透了个底朝天,覆没不过顷刻之间。
但若不是……
对自己下手?辛君承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不知想到了什么,珑愔身形一震,背在身后的手豁然收紧。
辛君承辛君承,他居然!
珑愔神情瞬变,好在在场三人都没有发觉。
萧青羽细细得瞅着金针,皱眉问:“这是什么?”
珑愔敛神,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满脸疑惑不似作假,解释道,“这是只有用针高手才会使用的金针。”
秦漠当然知道这针是怎么回事,他想起前不久某人在南院中的振振有词,脸色就端不住的古怪。
“这三枚金针全部没入膺王殿下的体内,分别埋入他心房之下、颈部枕骨之下,以及颅顶正中三处穴位……”
“呀!”周代云忍不住掩唇惊呼。
青羽愣了一会,紧接着呜咽出声,“我可怜的殿下……”这三枚金针皆长六寸,要是全根没入,该有多疼?
“施针之人的手法极其古怪,恰到好处地抑制住膺王殿下真正的脉象,让他的脉象看起来与熟睡之人的脉毫无异样。”
“……”秦漠倏地握紧手中的金针,眼神深邃。
周代云恍然,“难怪……”难怪那些人听说没有一个人诊得出殿下病情时神情会那样奇怪。
沉默了一瞬间,秦漠点点头道:“那依神医的意思,殿下他是……”
隔着一个屋的距离,望了一眼里屋辛君承的床榻后,珑愔回过头道:“只要不再继续服用落槿,殿下明天就可醒来。”
“当真?”萧青羽先是一愣,接着眼前大亮,脸上也浮现出惊喜之色。
“如此我也就能放心了……”秦漠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恰好见周代云脚下一个踉跄,仿佛站不稳一般后退了一步,立即伸手扶了一把。
萧青羽跟着看了过去,却被周代云的脸色吓了一跳,“周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秦漠眉眼一厉。
黑眸从周代云脸上滑过,短暂的沉默后,珑愔忽的微微一笑,“周姑娘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是否需要老夫替姑娘把把脉,探上一探?”
周代云一下就将手藏到身后,感受到一旁秦漠投来锐利的目光,冷汗涔涔地道,“代云不过一介卑贱之躯,怎敢劳烦先生?倒是殿下身子金贵,还请先生好好照料。”
珑愔望着她看,挑眉笑问,“真的不用?”
周代云被看得慌乱不已,一瞬间只觉得手脚冰冷得可怕。
“不用不用,代云只是昨晚没休息好……”她急急推说道。
她不能让他把脉,更不敢让他把脉……他医术这样高,一摸脉象必定就会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
珑愔认真的点头,“一连十几日都在榻前伺候膺王殿下,莫说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家,就是个男子也会承受不住,周姑娘可要保重身子。”
周代云美眸一转,顺势接道,“先生所言极是,许是这些日子未休息好有些伤了元气。”
今日之事着实出乎她的预料,让她完全措手不及,当下她正愁着该找什么借口溜之大吉,却不想珑愔正好替她寻了个好台阶……
“秦总管,代云身体不适,想……”
周代云扶着额,幽幽的目光投向秦漠,对正好对上他饶有深意的利眸,话声不由一滞。
萧青羽性格单纯,想法简单,听言并没有多想就接道,“没问题没问题,殿下这边有秦漠和我照料着,周姑娘紧着身体,还是快些回西院歇息去吧。”
周代云如蒙大赦,匆匆福了福身,冲着珑愔致了声歉后,转身离去。
看似袅袅婷婷而去,脚下却好似生了风,很快就没了踪影。
淡淡地扫了一眼过去,珑愔低眉一笑。
秦漠盯着周代云遥遥离去,直到没了影才回眸,收回目光时正好扫见珑愔脸上露出若有似无的浅笑,顿时怔忡了一下。
眼前之人眉目清奇,眼神黑亮,唇角微微勾勒着弧度,看上去仿佛带着某种运筹帷幄的自信,映着薛儒那一张满是风霜、灰眉灰须的脸庞竟……
秦漠也不知怎么形容,总觉得他的神采似与往日全然不同,莫名的让人觉得……道骨仙风。
秦漠打量着珑愔,大为惊讶,却不想珑愔恰好回望过来。
又黑又亮,清凌凌的目光猝不及防的撞了上来,秦漠呼吸凝滞了一瞬,整个人霍然失神。
……
“只一个眼神就把你吓傻了?”
当秦漠再此回到南院,把在逸园中发生的事情对楚弋大致说了一下后,却换了一顿毫不留情的嘲笑。
“秦漠啊秦漠,你真是丢咱们膺王府的脸面。”
秦漠两手抱剑而立,闻言朝他斜去一眼,“你师傅现下正在凉尘院,你这还不过去拜见?还有脸在这里取笑?”
凉凉的话一落,楚弋的大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僵了一僵。
须臾后,他赫然摸鼻:“我的金针,这么多年,除了我师傅之外再无人能找出,那薛儒不应该啊。”
“再不应该,你的金针现下就摆在你面前,这便是事实。”秦漠回过头,不再看他:“先前我便说你太过自大了,你却不愿承认,现在知道山外山,人外人了吗?”
楚弋没理会他的讥笑,拿起面前桌上摆着三枚金针当中的一枚,困惑不已道:“我见过那薛儒,论医术,三成本事是有,但也仅限于此,我依旧坚信这绝对不是他能办到的事!”
秦漠默然,竟难得的没有反驳。
“今日薛儒的行径与往常确实差异甚大。”沉默了片刻,他突然低沉着声音缓缓的道:“若不是是我们平时都错看了他,那便是……”
秦漠话到一半突然停了,楚弋眨了眨眼睛,不由追问:“那便是什么?”
一种大胆的猜测在秦漠心中模糊成型,却始终不敢断言。
“那便是,今日的薛儒已非昨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