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漠一直暗暗打量着珑愔,见她眼中讽意甚浓,不由暗暗心惊。
便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珑愔拿着小匣子的手忽而一松。
一道暗光划过,匣子带着巧劲落向托盘,却不知是不是巧合,落下的位置正对着托盘上辛君承的汤药。
秦漠、萧青羽瞬间大惊失色。
砰的一下,乌木盒砸到汤药的碗沿上,药碗一斜,药中的汤汁顿时就倾洒了出来。
匣子砸到药碗上,两个翻转转出了托盘,阴凝香也从没有合紧的盒里蹦跶了出来,眼瞅着就要滚落在地……
萧青羽张着嘴,惊愕得不行。
秦漠面色一变,一个纵身,劈手就朝阴凝香抢救而去。
他本就离萧青羽极近,原本一个飞扑就能接到阴凝香,更何况他瞬起之时速度飞快,阴凝香似乎手到擒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手堪堪触上阴凝香,将要握上手的一刹那,萧青羽一个惊呼,托盘脱手甩出,恰好朝秦漠伸出去的手甩去。
砰的一声闷响,托盘撞击在不及躲开的秦漠手臂上。
那力量又快又准,秦漠两个旋身方才站稳。
一阵噼啪作响,药碗砸落在地,当场碎成残片。
声音清脆,直震耳膜。
咣当咣当,托盘随后跟着跌落,打了几个转才安静了下来。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药香、阴凝香混合的异香盈满鼻尖,暮色四垂,凉尘院的寝屋外诡异的沉静了片刻。
珑愔挑了一下眉:“噢,抱歉,盒子有点滑。”
瞪着滚进那洒了一地的汤药堆里的,曾经稀有而珍贵的阴凝香,萧青羽久久回不了神,眼神中显露着不敢置信和震惊。
秦漠动了动还留有余痛的手腕,抿着嘴,沉下了眼。
药洒了便洒了,再煎一碗就是,只是阴凝香……
那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且不说贵不可言了,就怕传到皇后娘娘那边不好交代,若是因此牵连到膺王府……
边上的周代云望着躺在一淌汤药之中的阴凝香一瞬间垂下了眼眸,红唇忍不住勾起又悄悄压下。
萧青羽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薛儒先生,你、你做了什么……”
又惊又怒的神色还滞留在脸上,萧青羽惊恐的话未喊出,一抬眸就撞上了珑愔看过来的视线。
那一双黑眸中的冷然,让他瞬间闭紧了嘴。
“阴凝香固然好,但其中却掺了不少药用香料,”敛了眼中的冷意,珑愔的语气很淡,“是药三分毒,你家殿下身子虚,这些东西还是少用为妙。”
秦漠听言微微皱眉。
“至于这药……”
珑愔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地砖,随后漠然着脸抬头,“洒了就洒了,不过是些调理身体的汤药,你家殿下这般睡着,料是也服不了,现下刚好可以省了,你既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去厨房给他做些易消化的膳食。”
秦漠、萧青羽闻言,同时转头对视一眼:殿下昏着,薛先生分明知道殿下平常连药都服不了,膳食怎么可能吃得下?
没有理会面前的面面相觑两人,珑愔忽而话锋一转道:“他服了落槿。”
当她轻飘飘的吐出这五个字,院中的周代云暗暗窃喜还来不及散去便凝滞了在了脸上,秦漠唰地扭头看珑愔,唯有萧青羽一脸莫名。
“落槿?那是什么……”
“先生是说,殿下身中落槿?”
没有萧青羽问完话,秦漠便截过话锋,利眸中深沉一片,得到侍卫禀报说请他来凉尘院一趟,虽然他已猜到珑愔可能会查出什么,但没想到居然如此明确。
“那落槿可是禁药,固然无毒,只会使人昏睡,等时辰到了就会醒来,而且一般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周代云听言咬了咬唇,走上前去,“可殿下如今却昏睡了足足十五天,先生,这该如何解释?”
“世人都说落槿无毒,但这也只是针对那些服了小剂量的人而言,若使用足够多的分量,别说是使人昏睡短短半个月,便是大半年都不在话下。”
“这什么落槿,竟有这么厉害?”萧青羽吓了好大一跳。
珑愔扭头看了他一眼,“不仅如此,昏睡的时间越长,落槿于人体的伤害就大,若是长久这样无意识地昏睡下去,神经麻痹的后果便是半身不遂。”
此话一落,萧青羽却一阵倒抽,周代云脚下一顿,脸色瞬间苍白。
他们、他们并没有跟她说会这么严重,只是说让膺王殿下先睡上一段时间……
周代云一阵后怕。
对于落槿的厉害之处,萧青羽、周代云闻所未闻,如此反应倒算正常,只是秦漠……
当她话说完之时,他的身形只是微微一顿,脸上看上去并没有多惊讶,便没有其他的情绪了,想来已是听说过此事。
珑愔审视着秦漠的神色,不由暗中眉眼一动,落槿消逝已有十来年之久,当年风波使得众人噤若寒蝉,被视作禁药之后更是少有人提及,秦漠,如何知晓?
“落槿可是禁药,怎会被殿下服用?”似是感受到珑愔探看的视线,秦漠微顿之后脸色阴沉了下来,眼中杀意波动。
不知是不是周代云多疑了,她感觉秦漠在问这句话时仿佛看了她一眼。
那感觉如芒在背,叫她要上前的脚怎么也迈开了。
“殿下染上风寒,高热不退之时尚还有一些意识,但自从风寒好了,就一直像现在这般昏睡着。”
秦漠凝视珑愔,“依先生看来,殿下是否就是在那时被人下了落槿?”
见他得知辛君承中了落槿,居然不问如何医治却追问缘由,珑愔眼神一深。
若不是他对辛君承漠不关心,便是他其实什么都知情!
秦漠谨慎地试探,而萧青羽闻言却唰地扭头看他:那段时间,他们都轮流守在殿下身侧,殿下怎会还被人下了那什么落槿呢?
越是深思,他脸上的血色就越少。
珑愔看着看过来的秦漠好笑一笑,“落槿由何而来,秦大总管心中即便没有分晓,也不该来问薛儒……”她直视秦漠眼中的深意,“薛儒并非神通。”
有些事若是从“薛儒”口中说出,必将为他招来不祥——即便珑愔已然猜到了些猫腻。
秦漠先是一愕了,然后便释然一笑。
“先生所言极是,是秦某糊涂了,”殿下昏迷已久,而薛儒却是三天前才入的膺王府,他若能知晓原因,不是通了神通便是……
他垂目思索片刻,抬头,“那殿下的病是不是已经治好了?”
萧青羽顿时紧张起来,就连周代云听见问话顿时也看了过来。
珑愔状似随意地扫视神情各异的众人一眼,然后唇角微一挑。
“既无病,何来医治之说?”
众人闻言齐齐震愕,“没病?”
“没病的人会躺在床上昏睡半个多月?”
对上众人质问的眼,珑愔很淡然,“落槿非毒,非蛊,自然……也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