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满阳堰的人皆耻笑不已,直言膺王殿下身娇体弱,连个女子都不如,然而这些人,竟全然忘了膺王殿下曾经在战场上创下的荣勋……
珑愔沉眉,缓缓收紧了手,就和他们凌家一样。
“听闻膺王殿下落水之后,当夜便起了高烧,在吃了几副药后烧是退了,但人却不知怎么的一直昏迷不醒,现如今已有大半月之久,就连御医都没有法子令膺王殿下苏醒过来……”
话音顿了顿,元衡笑得意味不明。
“据传敬恒帝可是大为震怒,接连砍了好几个御医的脑袋,弄得整个御医院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黑眸闪着深色,珑愔道,“敬恒帝与辛君承虽为父子,但彼此间的关系却极为微妙,如此做法……”
她垂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罢了。”
她曾听父亲对母亲暗暗提到过,大抵是因为辛君承生母的缘故。
元衡心照不宣地一笑,“不管是做做样子也好,真心实意也罢,总之,掉脑袋的倒是不少。”
珑愔同样一笑,而后,推开面前的一沓纸,然后取过桌面上的一个暗红色木盒。
元衡看见她的动作,倏地正色过来。
“那个薛儒向来见钱眼开,此次听说只要治好了膺王殿下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金,便不计后果贸然去揭了皇榜。”
他看着珑愔,眉间紧锁。
“姑娘,如此夜郎自大的人,您为他去淌皇室这趟浑水,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珑愔轻道:“薛儒此人虽然重财,又有些自视过高,但本性却也不坏,若因为揭了皇榜,却做不到皇榜上的事情而送了性命的话,倒是有些不值。”
说话间,她轻轻掀开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这是一张人皮面具,灰白的眉,灰白的胡,像极了真的。
指尖轻抚其上,她眼神骤冷。
“但此一行,我并非是因为薛儒!”
薛儒,只是她深入膺王府的一个契机。
见元衡一愣,珑愔便解释道:“皇室众位皇子之中,除了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却年幼病故的大皇子外,其余皇子皆已成年封王。”
这当中,二皇子祁王辛南栋、六皇子宣王辛北天乃皇后尤氏所出,尊贵不凡;五皇子乾王辛永望因长相酷似皇帝年轻时候的模样而颇得圣宠,但为人太过急功好利,虽有雄心壮志,却奈何缺乏谋略,不然敬恒帝早立他为储君了,七皇子陵王因其母妃出身卑微的缘故,生性怯懦,只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元衡似有所悟,“这些个皇子中唯独只有膺王殿下最有本事,也颇有王者之风,”
说到这,他摇摇头,神情颇为遗憾,“只可惜被皇帝冷待,早已失了争夺的权利……”
“只是明面上如此。”
珑愔笑笑,眼神很冷。
“要知道那驻扎在城外的三十万兵马可不是吃素的。”
此一提点,元衡顿时恍然,兵马,等于兵权,兵权在握,自然被人眼红。
指尖沿着木盒边沿抚过,珑愔笑意很凉,“辛君承若死,兵权无主,势必会被收回,凌家本就是敬恒帝的眼中刺,有辛君承亲手调教的那一群虎狼之师在手,他如何会再惧凌家区区的二十万兵马?”
“正因为有这三十万兵马虎视眈眈,凌家才能安然。”元衡微眯起眼,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所以……膺王殿下绝对不能死。”膺王府一倒,凌家危矣。
“至少现在不能。”
不知哪里飘来一根绒毛落到了木盒上,珑愔曲指一弹,绒毛飘走,在空气中化为粉末。
“凌家世代都是武将,爹只知道杀敌报国,效忠帝王,近年来王室明里暗里不断地敲打,爹终于是意会到了一些,试着慢慢放权,但帝心似海……只要爹一天没对王室寒心,辛君承就不能死。”只有在势力绝对平衡之下,凌家才能安然。
元衡沉默,心中叹息:凌家忠义,几辈子都在征战沙场,威震天下的同时,却也威胁到了帝王的那把椅子。
尽管凌家锋芒暗藏,低调行事,从不争权夺势。
功高盖主本就是帝王最不能容忍和最忌讳的事,更何况当今帝王最是多疑,才过了几年太平盛世,就想着怎么打压曾经为国拼死拼活的忠臣武将。
元衡忍不住喟然叹息。
“看来膺王府之行是非去不可了。”只是……“膺王殿下到底还是王室中人,王室的关系错综复杂,且当今帝王善疑,倘若被他寻到丝丝迹象,以为膺王府与凌家有什么关系,借故发难,恐怕日后凌家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我容忍至此,也不过是想等爹对王室死心,但若在此之前,敬恒帝真敢对凌家出手……”
啪地一下盒上木盒的盖子,珑愔冷然道,脸上的笑透着决然。
“真到那时,鱼死网破又有何不可?”
元衡听言讶异的双眉高高一扬,看着起身的珑愔眼珠子转了转。
“那我岂不是还要盼着皇帝陛下发现些什么,好借题发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东岚平静多年,君弱臣强,国力日渐衰退,当今帝王不思己过,只想着肃清异己,他们忍得下去,他都看不下去了。
珑愔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而后站起身来。
元衡见她准备离去,忙不迭道,“膺王府戒备森严,属下会着人守在膺王府四周,姑娘孤身一人前去,若是身份败露,一有不对之处还请立即通知属下……”
珑愔拿着盒,边走,边背对着元衡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只是去给辛君承看病,又不是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他们看出什么破绽,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
这一日,膺王府的大门始终紧闭,日落黄昏转眼就到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渐渐散了去。
倏忽间,一阵敲门声在黄昏下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的响起。
膺王府守门的侍卫听见敲门声快速跑来,隔着沉重的黑漆大门询问了一句,一听是这些日子替自家殿下治病的中级医师薛儒在门外求见,赶紧拉开,一边让人去请示总管秦漠。
秦漠得报,一挑剑眉,“有说何故?”
“薛老先生只道对殿下的病症已有了些研究,其他并未多说。”
侍卫如实回禀道。
秦漠听言,脸上浮现的竟不是喜色,而是深疑:这个薛儒晌午方垂头丧气而去,不过一两个时辰竟又来拜访,而且还说……
“总管,是否要让神医进来?”
秦漠回神,“既然是为了殿下的病而来,自然是要请的,走罢,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