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半落,妖红如血,膺王府高广的府门前屹立着一抹深灰色的身影。
珑愔两手负后,唇上扮作薛儒的模样蓄着和头发一样灰白颜色的八字胡,下巴也有着一撮山羊胡,长袍飘飘。
朴素的道袍是薛儒最常见的装束,但就这样清凌凌地站在膺王府大门前,落日余晖在她周身渡了一层橘红,风清道骨四个字在这一刻显然实至名归。
守门的侍卫呆怔地望着这个和往日不太一样的薛儒,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敬仰的神情。
薛儒个子中等,常年在外奔波的身形略显偏瘦,此时的珑愔乔装成薛儒的模样,骨架纤秀,看上去倒也有九成相像,且她学过口技,能模仿他人说话的声音,成功混入膺王府应当不难。
忽而,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膺王府守门的侍卫这才回神唤了一声“总管”。
珑愔缓缓转过身,只见三名王府侍卫打扮的人迎面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长得很是雄浑硬朗,腰佩长剑,颇有气势。
珑愔眼神微闪:秦漠,乃膺王府第一总管,是为辛君承身旁第一勇士,武艺高超,非常得辛君承信任……
眼神微闪间,珑愔学着薛儒平常的样子,朝秦漠微微躬身行礼。
“秦总管。”
出口的是与珑愔一般无二的声音,秦漠不疑有他,拱手回礼,“薛先生。”
“先生深夜到访,我听手下人禀报说先生是对殿下的病症有所发现,可是真的?”
他的脸上表露出一种极其喜悦的神情。
珑愔轻轻颔首,“在细济堂察查药籍时,我突的忆起家师在很久以前也曾遇到过一起极类似膺王殿下如今所犯之疾,故而才连夜前来一试。”
细济堂是陵京最大的一间药阁,隶属王室管辖,同时也是膺王府安排薛儒歇息的住所,以便他能够随时查阅相关药籍和取药。
秦漠闻之大喜。
“先生快请。”说着,他侧开身子,将身后的大门让了出来。
珑愔倒也没客气,信步就迈进了门槛。
雕粱画栋,飞檐玉龙,整个膺王府的装潢及布置显得很是气派,虽没有金雕玉砌、富丽堂皇那般夸张,但也足够张扬,足够气势。
落霞余晖之下,花园里佳木葱郁,奇花灼灼,山石点缀,清流流泻,膺王府的一景一物都美得让人惊叹。
珑愔不动声色地随着秦漠穿过花园,绕过假山,最后拐进一个院门。
东院的大门大敞着,秦漠引着珑愔直接走进逸园的寝屋,绕过紫檀木的插屏,再步入内室。
屋里干净明亮,里头的布置奢华精细,淡淡的清香在屋中弥漫——屋中央的案桌上,一鼎造型精致的鎏金香炉中升腾出淡淡的清香,清香散在屋子的每个角落,舒适怡人。
那是一种很名贵的香料。
炉鼎旁,一名穿着粉色绫罗衫裙的妙龄女子拿一根细签子,正挑拨着炉子里的香料,那侧对着珑愔的背影,曲线玲珑曼妙,引人遐想。
应是听到有人走入的动静,女子慌忙合上顶盖,然后转过头来往这边看来。
是一张娇俏的美人脸。
眉如柳叶,眼似秋水,一身肌肤仿如白雪,小模样儿颇有几分姿色。
珑愔黑眸微闪,这是……周代云?
外界盛传,膺王殿下经历了四年前那场“意外”之后,趋走了府中的所有女眷,就连丫鬟和婢女也没有一个留下,府中一应侍卫和仆从皆是男性。
众所皆知,这四年来膺王府从未有过一个女眷,而三个月前周代云却突然出现,使得外界对此一时议论纷纷,珑愔自然听说了不少。
更何况元衡收集到的讯息中也有提及这周代云,珑愔想不知道都难。
见到珑愔几人,女子显然有些惊讶,在一旁的盆架前净了手后转身面向秦漠,盈盈一福。
“秦总管。”周代云礼罢,又转向珑愔,“薛先生。”
声音轻柔悦耳,浅施一礼间,她发髻上斜插的珠钗、和皓腕间配着的那对看上去便知价值不菲的乳白色羊脂白玉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了下。
一阵环佩叮当。
华丽的服饰,精致的妆容,无不说明她受宠的身份——据闻周代云原本只是一介农女,因曾有恩于辛君承,才得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今看来,当是盛宠之时。
就在珑愔不动声色的打量周代云时,秦漠应了一声后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忽的皱眉,“青羽又跑去哪里了?怎么没在殿下身边伺候着?”
萧青羽是辛君承身边的随侍,从小就负责侍候辛君承,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不通武艺的人。
“殿下快到了服药的时辰,青羽正在厨房里候着药呢。”
周代云抬手将耳鬓的发抚向而后,看着秦漠笑意妍妍。
“秦总管也知道,殿下的药,青羽是绝不假他人之手的。”
周代云的声音细软柔美,固然有礼,但珑愔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揶揄的意味。
正微微诧异间,周代云转向自己,垂眸一笑,仿佛随口般问道:“先生不是晌午才离开,这会儿过来,难道是殿下的病情有了什么进展?”
珑愔淡定点头,“确是如此。”
似没料到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周代云明显怔了一下。
她眼眸中潋滟着一抹错愕和惊慌,不过很快被掩盖了下去。
“先生此言可是当真?”
珑愔睨着她有点不自在的脸色,沉吟了一下,“若无把握,老夫怎会连夜前来?”
秦漠没有听出珑愔话中的试探,急急道,“先生还请尽快替殿下医治。”
“为殿下医治自当义不容辞,只是……”珑愔眉间微蹙,犹豫着道,“只是此医治之法乃是先师秘传,老夫曾在师面前发过誓,不得在外人面前施展……”
此话一出,秦漠、周代云神色各有异样。
周代云的眼神立即慌了几分,“我与秦总管都不会医,即便是看了先生的秘传之法也学不会去,先生又何必介怀?”
“这个我自然晓得,只是老夫发誓在先,不可对不住先师。”珑愔神色为难。
她医治之法与薛儒不同,如若有旁人在场,定会察觉到异样,所以,支开他们是最直接的办法。
听闻珑愔如此一说,周代云仿佛更急了。
“先生,不是我们不识趣,只是殿下身子金贵,容不得半点闪失,先生孤身一人,只怕会应对不过……”
她忽而一抚掌,兴奋道,“若是代云留下,在一旁帮先生打下手,想必先生也会轻松些许,医者必具佛心,代云相信先师必然不会怪罪先生。”
秦漠在一旁点头,赞同道,“先生,周姑娘所言也不无道理……”
珑愔状似为难地蹙眉。
周代云见状俏眉一挑,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