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不时地望一望北方的天空，期望有援助从那里突然到来。
幻术师拂英的援助会是怎样的呢？也许他会用法术变出一个她的幻影，去骗过那个云衷。或者，他会用符咒唤来雷鸣闪电，直接把那个家伙劈倒──这个好像有点暴力，可谁让对方胡作非为在先呢。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拂英要收到鸽子送去的信。
他收到了吗？
天边横亘着一条条长长的青云，好像一群沉睡的鱼。如果林檎能够看到远远的云天之外，她就会看到一只纯白的鸽子，正在奋力地振翅飞着。它已飞进了图虞的领地，就要飞到拂英的宫殿上空。
忽然，它听到一声尖啸，一个阴影落了下来，然后它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痛──是一只老鹰从高空看到了它，猛地俯冲，用利爪攫住了它。
鸽子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翅膀和脑袋都耷拉下来，不动了。
老鹰带着战利品飞落到地上，在一阵闪光中，变形为一个人。
是羽京的魔法师学徒，霜沉。
他是跟随大法师杜埃的队伍前来的。他们中午刚刚抵达图虞，来拜访这里的首领拂英。
这是一次盛大的魔法师聚会。整个旧氏族最优秀的魔法师都汇集在此。如果鸽子真的把信送到，林檎一定会得到最给力的帮助。
可是霜沉闲来无事，想要练习一下变形术，这是他才学会的高难度本领，需要好好演练的。
他又刚好变成了一只鹰，自由地飞上天空兜风，然后刚好看见这只白色的鸽子，便忍不住想要像真正的鹰一样捕猎一番。
他一举击中了目标。现在，手握着这鲜血染红的一团凌乱白色，他看见一根皮绳绑在鸽子脚上。
他从绳子下抽出一卷东西。展开看看，是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条。
他看着看着，笑了。“求救？林檎？”他想起了从前被她拒绝过许多次的九彤。“她也有今天……好吧，让她在这个新氏族的领主那里吃点苦头也好。”他举起手，指尖上火光一闪，纸条就被烧成了灰烬。
天色已经转成很深的蓝了。有一本书里管这叫“矢车菊般的蓝”。林檎现在没心思想矢车菊，她只是不停地回望着落日，看它的金色还在不在。西天一片明黄，她再把脸转回来向东看时，眼前一时亮花花的。
等眼睛适应了暗些的光线，她看到狄麟高耸的城堡仿佛已是近在咫尺了。
黑马驮着她走进了城堡的庭院，顶部饰有矛尖的铁栅栏大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还是没有奇迹般的救援从天而降。北天上只有一颗明亮的北极星。
她的心里却一团黑暗。
天气冷，又骑马跑了太久，她的嗓子里忽然一阵发紧，随后就开始咳嗽。
林檎一直觉得咳嗽很烦人的：一咳起来，你嗓子里就很痒，还有一种咸咸的感觉，气也喘不上，又很吵别人；你想把这一阵咳嗽压下去，却怎么也压不住，只能狼狈地捱着。
现在咳嗽却好像成了她的护身符。她巴不得咳得越厉害越好，最好能不停地一直咳到明天早上，那才好呢。狄麟的领主再荒淫，也没法把一个咳嗽不止的病号怎么样吧。
可是，真是的，咳嗽发作了一阵以后，就平息下去了。
一群侍女围上来，扶她下马，或者不如说是来拽她下马的。
几个僮仆过来把黑马牵走，带它去马厩休整。他们又是拍它，又是把它当人一样、亲切地跟它唠叨些什么。
可是没有一个侍女跟林檎问候、说话，她们都沉默着，簇拥着她往城堡里走去。
所以这感觉不象是被迎接，而象是被押送。
上完最后一级台阶，眼前是一扇沉重的大门。她站住不走了，“我要先见到兰泽！”
门边守着一个卫兵，披着厚实的羊毛斗篷，戴着头盔。
他把手里的矛靠在墻上，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猛地把门推开。门扇在墻上撞出“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
面前的大厅里点着些蜡烛，淡淡的烛光下，她看到一些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
“你弟弟在这边，”卫兵指给她看餐桌左侧的地板。果然有一个男孩躺在那里，身上绑着粗粗的麻绳，睡得正酣。
是兰泽吗？
“他中了咒语，睡得很熟了，现在什么都不能把他吵醒，”卫兵告诉她，“不过等到明天早上，他自己就会醒过来了。”
林檎不理他，径直过去看那个睡着的男孩。
这真的是兰泽吗？他长大了，她都有点认不出他了。
她凑到近处，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没错，虽然像个大人了，但还是兰泽，脸上还是有那么一小块雀斑，棕色的头发还是那么乱。
“连条被子也不给盖吗？地上这么凉，明天早上冻病了怎么办？”她不满地嘀咕。
“如果你不来，他本来就没有明天早上的，”卫兵提醒她，伸手把他自己的羊毛斗篷解下来，裹到了兰泽身上。
“这样总可以了吧？”他说着，拍掉手上沾的羊毛，“现在可以和我继续往里走了吗？”
“和你？”林檎看看他，他在斗篷里面穿的是一身挺单薄的黑衣服，“你的岗位不是在那边吗？”她回手指指门口，“你的矛还在外面放着呢，你们这里的哨兵都是这么站岗的吗？”不过他把斗篷借给了兰泽，还算是个好心人，他自己出去该受冻了。也许她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在开口之前，她突然觉得大厅里怪安静的。刚才接引她的那么多侍女都哪里去了？她回头看看，发现她们都没有跟进来，现在大厅里站着的只有他们两人。
传来一阵金属被触动的声音。她回过脸来，是那个卫兵正在摘掉头盔。他把它顺手放在桌上，甩甩头。黑色的短头发。别的还看不太清楚。
他的声音倒是很清晰，“我应该欢迎你，林檎。初次见面，我是云衷。欢迎来到我的城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