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我能感觉到自己醒了又睡去,或许是太累的缘故让我怎么都不能彻底醒来。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梦里沁春抱着我的小公主,微笑着向我走来,不说话,只是笑着,突然间一团大火从天而降,挡在我们之间,当自己醒来发现这些都是假象时舒了口气。
“可贺敦,您昏睡了三日了,吃些东西吧。”
云素拿着一碗粥一勺一勺的向我嘴中喂,我也很配合的一口一口的吃着,却怎么也都感觉不到味道。
“沁春呢。”
没人回答我的问题。
“沁春去哪了。”我又问道,云素低着头不言语。
“沁春姐姐,不在了。”
我哭了,我亲眼看着事情发生,却依旧不能相信这是事实,总感觉她在帐外被事情耽搁了,我也这样安慰着自己。
慕拓不知何时站在一旁,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慕拓走向前,坐在床榻一边,自从我住进这座毡房,慕拓就再也没有如此和我接近过。
我的身子被轻轻搂过,头也慢慢的靠在了他的肩头,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一行一行落下,我紧紧的贴近他的肩膀,大声的哭出声。
“你怎么去这么久。”哭了良久却只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是啊,你为何要走这么久,以前总是能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快速出现,可这次,为何,为何不来。
“对不起。”慕拓慢慢的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安慰一个孩子一样,语气温柔,动作轻缓,“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为我发这样的誓。我是别人的妻子,他是别人的丈夫,我们没有交集了,可是我的生活中他已是一部分,要说没交集,那是自欺欺人。
不知自己何时又睡了过去,再一次醒来看见床榻旁坐着的人已经换了。
“可汗。”我喃喃的说道。
“晋安,你醒了。”一双温暖的大手紧握着我冰冷的手,可总是这样我依然觉得好冷。
“可汗,对不起,我们的女儿……”
“别说了,不怪你。”
“你要为我们的女儿报仇。”说着我变得激动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撑起身子,可最后又被羯罗扶着躺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报仇能让我好受些,第一次觉得报仇是如此的让人振奋。
可羯罗没说什么,只是帮我掖着被角,我瞪大眼睛,等着他给我一个回复。
“晋安,如今你身子弱,要多休息,一切等身子恢复了再说。”说着便有节奏的拍着我的肩膀,哄我入睡。
又一次沉睡过去,可总是被噩梦惊醒。
“可贺敦,今日此色好多了。”云素一边帮我收拾着一边说着。
我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好像忘了该如何笑。
“可汗最近有什么动静吗?”我问道。
昏沉的这几天脑子什么都想不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我当然要问清楚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我和乌贺兰之间争争斗斗快有十年,从峰若寺开始变没停止过,同样我也明白,对于乌贺兰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就这样总是放任她对我的伤害,可这样的退让却被她当做软弱,这一次我不可能在原谅乌贺兰,我的小公主,我的沁春,我总是要给她们报仇的。
云素怔怔的站在原处,可以看到她叹气的表情,不用说我也能猜出一二,无非就是羯罗顾及乌贺兰的身份而且此次还有三位长老参与其中,怎么看都是件棘手的事,可杀人总是要偿命的,无论她是谁,我总要让有个交代。
还未等云素开口,羯罗却正赶着时候来了,看到我坐起身子恢复了精神,一脸高兴的迎了上来,“晋安,今日感觉如何。”
“臣妾如今已无大碍了。”
“好,这就好,我找来了几个汉人厨子,你想吃什么就跟他们说。”
“臣妾什么都不想吃,臣妾只想要个说法。”
羯罗知道我要的说法是什么,可他却支支吾吾不好作答,“这件事乌贺兰做的却是过了头,只是……”
“只是什么,她害死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双手紧紧我握住羯罗的衣襟,两个拳头微微的颤抖着,我把所有的愤怒都化作拳头间的那股力量,而眼角的泪水也不听话的往外流,“杀人偿命,她乌贺兰有什么理由可以逃脱罪责。”
“晋安,你我都明白,孩子在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乌贺兰要烧死的是个死胎。”羯罗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知道,可我不想面对,当孩子出世的时候没有声音我就应该猜到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的小公主无福享受人间的生活,这是我的错,我不知是哪一步做错了,让她成为一个死胎。
“晋安,不要再哭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她是咱们共同的孩子,我也很心痛。”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在肚子里的时候是有反应的可为何……”我说不下去了,只有在羯罗肩头哭泣。
“不,不,就算小公主去世了也不能如此污蔑她,乌贺兰还害死了沁春,无论如何乌贺兰都要付出代价。”我停止了哭泣,从来没有如此坚定的想要一个人死。
“乌贺兰已经认错了,我也罚她禁足半年,晋安,想开些,你还有苍佑,还有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懂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可以悲情的在飞雪面前大哭,又可以如此无情的掩盖着所有的喜怒哀乐,在他眼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从大怒到绝望,我在羯罗面前看不到人也报仇的希望,他顾及太多,或许乌贺兰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在乌贺兰心中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只要没有触动羯罗的底线她都可以免死,她塔让部落公主的身份就像是一个免死金牌。
“可汗,你的心好狠,在你眼中我到底算什么,你有没有一刻想过我的感受,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为什么。”我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出这句话,这也是我埋藏多年的话,字字戳中我的心,字字让我伤心欲绝。
十年,如果是一般夫妻这样的感情该是多么厚重,可我和羯罗却不是这样,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如此重要,一次生病都能让羯罗眉头紧蹙,有时候我觉得我是如此幸福,偶尔的感动让我觉得羯罗很在乎我,有时候我觉得我如此渺小,他可以抓住我的脖子歇斯底里,到底,到底在他眼中我算什么,每次都让我恍惚,如果他不爱我不在乎我,请不要总是对我这么好让我产生幻觉。
我感觉我要死了,全身无力像是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我能感觉到我身边围了好多人,也偶尔能听到有人说过什么话,模糊中我听到苍佑的声音,我可怜的孩子,母亲这样真是对不住你。如今发生着一切还不如让我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不过是情绪激动,加之之前生产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导致大出血,而且还偶感风寒,所以我才会总是会昏睡过去,更重要的一点是,今后都不会再受孕,前一段时间的折腾已经让我大伤元气,孩子已经永远和我无缘了。
真是好笑之际的荒唐,可这荒唐去深深切切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自从那次和羯罗说了那些话,我就很少见他来我这,来了也只是在一旁的圆凳上坐坐,不说话,最后又走了,好几次都是晚上来,可我那时也都睡下。
他是欠我的,毫无置疑,而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持着距离,我害怕我见到他又会忍不住发泄什么。
“公主!”
“沁春。”我下意识的反映着,云素也看着我的反应也有些迷惑。
是沁春吗?在这里没有人喊我公主,只有她才这样叫我,以前她总是“小姐小姐”的叫着,自从和亲后我便让她改了称呼,如今听来是如此亲切。
我在期盼着沁春跑进来,跟我说着一些见闻,可跑进来的不是她却是香舍。
我呆呆的那样直着身板看着艾扎,一脸的期望最有成空,又失望的软下身子,靠在身后的被子上。
香舍看着我和云素一脸的失望,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奴婢,奴婢常听沁春姐姐这样唤‘公主’,想着这样唤可贺敦,可贺敦会不会觉得亲切。”
我没有说话,依旧是这样没有表情。
“香舍有什么事吗?”云素问道。
“哦,麟亲王说以后把奴婢调到这来照顾可贺敦,可汗已经应允了。”
“我不需要别人。”
“晋安可贺敦。”说着,香舍跪了下来,“沁春姐姐与奴婢亲同姐妹,如今姐姐不在了,奴婢理应代替姐姐来照顾可贺敦,已经可贺敦就把奴婢看做是沁春姐姐吧,这样沁春姐姐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你起来吧,谁也替代不了沁春。”
“麟亲王说了,您如果不愿意就让我天天来,知道您愿意为止,反正可汗已经答应了,奴婢就是可贺敦的人了,总有一天您会愿愿意奴婢在您身边的。”说着磕了个头站起身跑了出去。
不是香舍不好,而是沁春的位置无人能取代。
没过一会儿佐清也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白色陶瓷罐子,罐身部雕饰着简单的兰花。
“妹妹最近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那有什么好不好的。”
佐清见我对着陶瓷管子好奇,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这是沁春和小公主的骨灰,我托人找到的收集了起来,想着留给你也算是个念想,总不能让她们真的随风而去了。”
是沁春和小公主,我赶忙起身,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抱起那个陶瓷罐子。
“佐清姐姐,谢谢你。”我想抱着一个宝贝似的,不住抚摸着,仿佛能感受到沁春和小公主的体温。
“前一段见你身子不好,也不愿来打扰,今日给你送来也不算迟。”
我摇摇头,不算迟,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沁春能再回到我的身边,我欠她的太多,从我和亲那日起就欠下了一笔账,慢慢的那笔帐前的越来越多,赔上了沁春的青春,最终又配上了她的性命。
我何曾不知道沁春在我背后默默付出了什么,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嫁给霍契的应该是沁春,他们都对彼此都有着感觉,从那次从校场就下霍契开始,他们就应该注意到了彼此,这是缘分在作祟,让他们有缘一见如故,又让他们有缘再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相遇,可这缘分却不够深,也只能到此,我知道为何沁春会放弃霍契,因为不想离开我,如果让沁春在霍契和我之间做选择,沁春毅然选择了后者,可这不是我愿意的,我宁愿她多为自己想想也不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
沁春开始为云素和霍契搭桥,霍契知道沁春的心思,所以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如此爽快。云素和霍契成婚的晚上,沁春哭的很伤心,我在一旁做不了别的只有拍着她的肩膀默不作声,霍契说“他明白沁春的心思,所以不强求,所以愿为沁春做任何事”,沁春说,“对不起霍契,今生我已经属于公主,抱歉不能跟着心走,有来世,你还愿意等我,我会义无反顾。”
虽然最近一段日子身子不好,可我知道帐子外总有人在徘徊,有时候是慕拓,有时候便是霍契。曾经很多个晚上霍契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徘徊着,等待沁春出来,哪怕是看一眼一个背影,也是快乐的,可如今,他依旧在徘徊,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相见的人。
见我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看着那个陶瓷罐子,佐清也知趣的准备离开,可在要走的时候又说道,“你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如此浑浑噩噩真的不像你,如果你也愿意像我一样那咱俩刚好能凑在一起,如果不愿意,那就赶紧振作吧。”
说完,转身离去。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或许几天吧,或许更久。如今的心已经好疲倦,不想想这么多东西,感觉稍微一动脑子整个心都沉重的要裂开,这是心累的感觉吗?
沁春啊,沁春,我该怎么办啊,我也好想解脱去一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地方,我也想就这样每天睡着什么都不想,我该如何是好。
“总有一天带我回家好不好。”突然想起沁春说的话,这是她最后的愿望,她想回家,应该想回大唐,想回裴府,想回曾经的地方,沁春,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堂堂正正的回到大唐,总有一天,会的,会有那一天。
或许我是该想想以后的日子了,佐清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要有选择,要么如同她一样,不问世事,从此清心寡欲。对于佐清来说她可以这样,而对我来说,以前的我或许也能这样,可现在却不能,因为我的心里有了仇恨,我要报仇,不问世事只能让伤害自己的人越来越猖狂,更是对不起死去的人。对,我要让那些伤害过的我的受到应有的后果,羯罗顾虑太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心里的这些顾虑都消失,让那些人彻彻底底的没有翻身的筹码。
我是变了吗?不,我没变,只是多了些担子,是该为了一些人而做些什么,也要让一些人为了自己所作所为承担后果,如果生活只能这样让我活下去,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