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听闻近日来泰木合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连泽西都牵连夺取兵权的缘故,之前征服的几处部落开始蠢蠢欲动,屡现几次暴动,而这些部落都是相聚比较近的几个部落群,看来他们早就有预谋,只是在等待时机。
为了遏制暴动,羯罗派慕拓前去镇压,本来自己也想亲自出征,可两年一度的商会又不得不去出席,毕竟,整个西域有头有脸的部落首领以及大小可汗都会去,可以说是西域比较盛大的聚会了,更何况,如今泰木合可是西域部落中的最具实力的部落,稍有不慎,就会落人口舌。
而两年的商会举办地都是在塔让部落,作为西域最富有的部落,商会再次举办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而塔让的可汗也很愿意组织这样的聚会,这中间不仅有商机,还能提高他们的声誉,可乐而不为,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其中商机,这也是塔让能成为富有部落的原因之一。
羯罗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毕竟再过几日就要到产期了,而那几日恰好羯罗不在,不过也没什么担心的,毕竟这已是第二胎,不会出什么问题。慕拓也很担心起我的身体,决定把阿古留下来,说是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对于慕拓的好意我只能拒绝,我和帕沙的关系刚刚缓和一些,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又回到原点,所以我毅然决然的拒绝了慕拓。
整个部落立刻清净了很多,空气都变的轻松起来,可每每见到乌贺兰,那些个奴婢奴才立刻又收起了说笑,立刻散开。
羯罗不在部落,乌贺兰便成了无冕之王,除了政事,大事小事都得来找她。
从昨晚起,肚子便开始阵痛起来,看来是要生了。
稳婆也来开始准备接生,可是肚子一直都是阵痛,宝宝却没有丝毫出来的意思。两天,整整折腾了两天,断断续续的阵痛,像是在预示着些什么。
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所有的人都被我牵连的累倒在一旁,横七竖八也不顾各自睡姿。沁春在一旁为我掖着被角,突然间,阵痛又来了,比以前还要猛烈。
两个稳婆又一次被我从梦中惊醒,肉肉蓬松的眼睛,我已看出他们不耐烦的样子,可却碍在我是可贺敦,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可贺敦,时候到了。”一个稳婆冲着被子里看了看,高兴的叫道。
另一个稳婆听后喜出望外,也跟着向被子里探了探头,然后两人默契的点着头。
“可贺敦,深吸气,然后使劲……”
之前生苍佑的时候有过经验,也知道该如何呼气,吸气,什么时候用劲,可不知为何这一胎却如此困难。
天开始亮了起来,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跟着使劲,间隙休息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可贺敦,使劲儿啊,这样下去,孩子会有危险了。”
可那还有力气,就连睁眼睛都睁不开了。
帐子外“咿咿呀呀”的念经声让我有些厌烦,还不时能听到铃铛晃动的响声,还是很有规律的作响。
“沁春,什么声音。”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沁春快速出帐子,没一会儿又进来了,“公主,毡房四周都是巫师在诵经,乌贺兰可贺敦说是为您驱赶魔鬼。”
“一派胡言。”我一边愤愤的说着,一边又开始痛起来,“把他们都赶走,赶走。”
没有人听我的话,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我知道,我是不听我的话,而是此时他们也无能为力,如今整个部落,乌贺兰最大。
我缓了缓神,又用使了几次劲儿,一定,一定要生出来,孩子,不要再玩了,赶紧出来吧。我在心中默念道。
“头,头出来了。”稳婆高兴地叫道,“可贺敦,再使把劲儿。”
我又用力,终于,终于,都出来了。瞬间身子像被抽取了灵魂,一个皮囊缓缓地在床榻上放轻松。
“恭喜可贺敦,是位公主。”
最后一口提着的气松了下来,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安静,可我却没有精神去想这些,已经睁不开的眼睛闭上再也没力气抬起。
突然间,耳边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迷糊着看到几个身材强壮的妇女进来,硬是从沁春手里夺走了公主。我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我的话,那几个妇女更蛮横起来,抱起公主便走出了帐子。
“沁春,她们是什么人?”
沁春没有理会我,而是交代一旁的云素让她照看好我,便转身跟着走出了帐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没有人回应我,云素赶紧来到我身边服侍我躺下,我哪还有心思休息,帐子外一浪高过一浪的对话声让我不再平静。
“扶我出去。”
云素没有听我的话,我又重复了一遍,“扶我出去。”
云素看我真的动了气,这才慢慢将我扶起,“可贺敦,外面风大,您刚生完孩子,不易出去。”
我没听她的话,只是简单的批了件披风便走出了帐子。
折腾了两三天的自己,散着乱发,有一身虚弱的依靠在云素身边,仿佛像是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三个妇人抱着我刚出世的孩子站在乌贺兰身后,还有两排穿戴怪异的巫师,站在两侧,沁春面对面和她们对峙着,不远处三位部落长老威严的坐在椅子上,虽然年事已高,却依旧腰板挺直的坐着,与其说是三个活人,可看起来活像三幅古画。
沁春看我出来,赶紧走过来扶着我。
“呦,妹妹终于出来了,这样也好,可以亲眼看着这个妖孽转世被烧死了。”
乌贺兰说的“妖孽”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刚出生的小公主。
“谁敢说公主是妖孽,她是泰木合部落可汗的公主。”
我说完这句话,三位长老相互看了看,有些迟疑,而乌贺兰见状不慌不忙的说着,“如此妖孽,正是当年可汗娶的妾室,那个自己都承认是妖孽的妖女转世而成,三位长老,可都是知道,当年那个妖女可是亲口承认的。”
说完乌贺兰看向我,又继续说道,“晋安妹妹,你还不知道吧,你生了个死胎,生产三天,却是一个死胎。”
我的头轰的一声,“死胎”怎么会生的是死胎,我不敢相信的看向一旁的沁春,沁春眼中含着泪不说话,我有看向那妇人手中包的孩子,一动不动一点儿哭声都没有。
“你们,把孩子还给我。”我喃喃的说道,“把孩子还给我。”最后这声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嚷着,怎么可能是死胎,十个月,她好好的生长着,怎么可能生出来就死了。
“这个孩子是妖女转世,才会惧怕出世,才会经不住巫师们的法师,只有火刑才能让她彻底死亡。”
“不,不能,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赶紧看向一边站的士兵,“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我命令你们赶紧把公主抢回来,否则,我让你们都陪葬。”
几个士兵你看我,我看你,却都没有动的意思。
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跑着冲向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可瞬间又被几个人给抓住了,“你们放开我,放开。”
歇斯底里的叫声在这里一点儿都没用,看着那三个高高在上的长老,却纹丝不动,他们真的像是一幅画,没有表情,不,是没有感情。
“晋安,你疯了吗,看来那要妖女对你也施了咒。”乌贺兰一脸紧张。
我知道她又在演戏,“你才是真正的妖女,害了这么多人不够还不放过刚出世的婴儿。”说完我有看向长老,“各位长老,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她才刚出世,她什么都还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我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那几乎就要跪倒地上的双腿软软的没有一点儿支撑,两个胳膊被几个士兵拖着,最后被沁春和云素代替。
“晋安,不要在此妖言惑众,你定是被那妖女上了身,整个部落都知道,当年你可是极力维护那个妖女,不,我看你也是妖女,和那个贱婢是一路人。”
“来人,把这个妖女一并拖走,执行火刑。”乌贺兰说着几个士兵又上来开始拉我。
“慢着。”
佐清快步走来,跪在我身边,“佐清姐姐。”此时的我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声大哭。
“乌贺兰,你知道你这么做的下场吗?”佐清愤怒的问道。
“我在替天行道,部落里怎么可以让这些妖女搅乱了风气。”
“妖女,晋安可是大唐公主,你可知道这样乱扣罪名会给泰木合找来怎样的灾祸吗?”
“乌贺兰可贺敦,此事就罢了,我们也觉得晋安可贺敦不可能是你说的妖女。”三个长老终于开口了,摸着腮下的白胡须,一脸正经。
“三位长老,谁知道眼前这个晋安,还是不是当年和亲的大唐公主。自从她怀了这一胎,可汗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而且巴图亲王又出了事,连续几个部落都出现暴乱,前不久,牧民的草料有无缘无故起火,如今,她又生了死胎,这一桩桩事情,可都不像是凑巧,如果不是有妖孽作怪怎么可能如此。巫师在此做法,也都感觉此处妖气森森。长老,这么多的不祥之兆,可见这个晋安确实可疑,为了泰木合的基业,可不能放过任何人。”乌贺兰的一番高谈阔论让三位长老又开始动摇,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乌贺兰看着他们都无话可说更是有恃无恐,“佐清妹妹,难道你还要替她说些什么吗?”
“你……”
我已经被乌贺兰定了罪,谁再提我求情也是只多一个陪葬的。
如今的我就如同当初的那个女子,百口莫辩。
“来人,把晋安拖上刑场,和这妖女转世一同烧了。”
“你们谁敢,我是可汗的可贺敦,大唐的公主,如此妖言惑众你们也敢相信。”
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无非是在拖延时间,现在的泰木合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乌贺兰。最重还是被几个人架着走起。
“你们都放开我家公主。”沁春是尽力气,推搡着架着我的士兵,最后挡在我身前,“我们家公主不是什么妖孽,其实,我是,我是。”
“沁春。”我瞪着眼睛,怎么可以承认。
“一切都是我,都冲着我来,跟我们家公主没有一点关系。”
此话一出,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躁动,没想到会有人来承认这样的事情,承认了可是必死无疑。
“既然已经有人承认了,看来是冤枉了晋安可贺敦了,那就不要再追究什么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看来三个长老还是不愿我出事,最后有个人出来认罪,这也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果。可这却不是乌贺兰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结果是我死,而不是一个丫鬟。
原本押着我的几个士兵立刻拽起沁春,我挣开他们的手,不愿他们碰到沁春。
“沁春,你疯了,你瞎承认什么,快说,你都是胡说的。”
“公主,难道要让奴婢看着您去送死吗?这样挺好的,有我伺候着小公主,她也不会孤单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满心欢喜的等待孩子出世,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都说善有善报,我虽没有做什么大善之事,却也没有理由遭受如此的罪过。
“沁春,你不能离开我。”十年,我觉得我已成为大人,可面对沁春我依然觉得我们还是当年在裴府的那两个小丫头,就连哭都带着稚嫩的放肆,“我们一起来的,你不能先走。”
“奴婢也不想留在这里,总有一天带我回家好不好。”沁春哭了,一直都表现的如此坚强,却在说到回家的时候哭了。
我们有太多的无奈,两人在这里相依为命的感觉谁也无法替代。
我点着头,狠狠地点着头,总有一天我会回去,会让你也堂堂正正在此踏入大唐的土地。
“你们都愣着干嘛。”乌贺兰一边说着,一边给两旁的人使了使眼色。
我和沁春被分开了。
“公主,好好照顾自己……”
“沁春……沁春……”我想说我欠你太多,我想说对不起。
那个火刑架是那么的高,不知道何时搭建起来的,下面堆满了柴火。
我能清楚的看见沁春抱着我的小公主,走上火刑架,沁春也看到了我,我能感觉到她在对我笑。还有我的小公主,我还没有看一眼,就……
慢慢的一股浓烟从下面往上窜,火犹如一条巨龙吞噬着一块块木柴,慢慢向上开始侵蚀。
火光如此耀眼,沁春在浓烟中像是一个幻影摇来摇去,瞬间,火刑架倒塌,一切就这样被淹没,也淹没了我在泰木合所有的大唐印记。
我也没了知觉,只觉得身子下又一股股暖流在流动,顺着我的腿流下,眼睛好重,眼前我模糊,终于撑不住了。渐渐地我还能听到云素和佐清的叫喊声,像是梦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