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前一天,我不顾弋儿反对非要和她住一晚,厚着脸皮硬是挤上她的床榻,并肩坐着,她不说话我也就这样沉默着。
“你恨我王兄吗?”弋儿看着我,“他那样对你。”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恨一个人都底是什么滋味,不知道,就连乌贺兰、帕沙,我都谈不上恨。
我摇了摇头。
”我也不恨,可他明明拆散了我和墨尘,为什么我不恨他。”
弋儿的话很平淡,是那么轻柔,和她之前活泼性格完全不一样。
“王嫂,你知道吗,墨尘待我很冷淡,他说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姑娘。当时我好难过,所以我就天天出现在他面前,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边说着,弋儿一边笑了起来,“最后我就去求阿史那的可汗,让墨尘教我学汉字,这样我有可以天天见到他。”
“有一天,我发现他开始在乎我了,王嫂,你知道是哪一天吗?”就是帕沙回阿史那的那天,我和帕沙吵了起来,那天,我很伤心,因为帕沙说到了我的母妃,可我有很开心,因为墨尘来安慰我,说了好多关于他母亲的事。”
弋儿每说一段他们的过去,双眼都放着光,又恢复了原来的弋儿,有了笑容,只不多,这笑容只留给了墨尘。
“后来又一次,我从马上摔了下来,大夫说我有可能会成瘸子,墨尘骂了我很久,可最后又说,就算我成了瘸子他都会照顾我一辈子,你听,这话多动听啊,当时我真想在摔重点,那样他就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仿佛那些事就是昨天发生的,说起来如此的幸福。
”王嫂,你爱过一个人吗?那种感觉你知道吗?”
弋儿摇晃着我,很激动,我点了点头,“知道,我知道。”
“可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本欢乐的表情立刻阴沉了下来,弋儿憋太久了,是应该大哭一场,她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
“早知道,我就乖乖听王兄的话,嫁给三王子,早知道就不让墨尘来找我,这样他就不会死,呜呜呜。”边说边哭着,在我怀里像是一个受了惊的兔子,颤抖着。
梅墨尘与梅艳娘一样,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为了一个情字可以等待一辈子,为了一个情字牺牲性命,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会被情所困,所累,最终只有死才能解脱。
“弋儿,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忘记墨尘吧,他不希望你这样。”我摸着弋儿的头,安慰道。
“不,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化作灰也会有他的印记。”
我摸这弋儿的头,“弋儿啊,这样你该如何是好……”
“王嫂,我再跟你说说我和梅墨尘的故事吧。”她不理会我说的话,而是选择岔开话题。
我点了点头,听着弋儿兴奋的叙述着他们之间的过往,没想到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没想到在我印象里一向冷漠的梅墨尘竟然也会甜言蜜语,想想当时梅墨尘还在说着自己不会喜欢弋儿,而没过多久,就被弋儿完全征服了,看来还真是不能说大话。
聊了很多,好像明天他们还会继续去创造属于他们的故事,可这一切都缺少了一个人,这样一台戏剧没了主角,便彻底成了回忆。
弋儿说的很兴奋,可渐渐地也累了,慢慢曲卷在床榻上,没了声响,或许她已经在梦中和梅墨尘相见,还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清晨,我早早的就行了,可弋儿比我起的还早,穿着一身大红衬衣,坐在铜镜前,铜黄色秀发倾泻与腰间,没想到那个小女孩儿已经出落成如此美丽的西域美女。
“王嫂,帮我梳头好吗?汉人女子出嫁的发髻。”
我点了点头,虽然答应要给她梳一个汉人女子的发髻,可终究还是胡人出嫁,稍稍改变了些风格,戴上各种配饰,透露着别样的韵味。
我很久也没有穿大红色的衣裳,沁春为我准备了这一身,却怎么都感觉很别扭。或许是因为三天前弋儿刚失去心爱的人,可现在却要打扮艳丽成为别人的新娘,而我,也要如此盛装出席,伪善的挤出一丝笑意,表示着祝贺。
所有的人都如此高兴,私下交流的都是弋儿如何如何幸运遇上三王子这样钟情的人,谁也不知道这光鲜亮丽背后的伤痛。
双手紧握着弋儿的手,像是五年前,秦王妃送我出嫁时的情境一样,只是现在我变成了那个送亲的,而身边这个美丽的新娘却是如我让出一样,万般无奈。
“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这是当年秦王妃牵着我的手对我说的一句话,我明白了其中道理,可依旧还是喜欢假设生活,这或许会让人更难过,可也让我有了很多盼头。
如今我变成了秦王妃的角色,我却不知道该跟弋儿说些什么。
“王嫂,我不想忘记墨尘。”
“那就记着,记在心里一辈子好了。”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心是自己的,没有人可以控制。”
弋儿冲着我微微的笑了笑,只不过是几天的光景,那如孩童般灿烂的微笑中竟然变得多了这么多的苦涩。
慕拓负责此次送亲队伍,弋儿除了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只带走了一本汉书。回到自己的毡房,开始练起字来,这样能让自己的平静一些。听着帐外吹吹打打的奏乐声慢慢远去,我知道送亲队伍已经远去,如今泰木合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人们该干嘛还干嘛,这件大喜的事,已经成为历史。
我放下手中的笔,漫无目地的在附近转悠,不想遇到乌贺兰或是帕沙任何一个人,走在最寂静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来到了这里,那个无人问津的毡房,或许是那个叫飞雪的女子居住的那个地方。
我看到毡房里已经有人,大概也能猜出是谁,从缝隙中看去,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妹子出嫁,自己却没有出席,羯罗或许用这种方式在回避自己的霸道,可他又是可汗,一个部落的首领,七情六欲早已被理智所超越。
不知哪来的胆量,慢慢走了进去,可刚走进去我就后悔了,看着那个宽厚的背影,让我又想到那日羯罗掐住我脖子的情景,可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来这里。”
听着他对话好像不愿意让我打扰他的清净,我赶忙转身就要走。
“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我定下了心,做到羯罗旁边的矮墩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又落在了那副画像上。
“她,是飞雪?泽西的母亲?”
不知为何,我真是有些讨厌今天的自己,干什么是都不过脑子,就连说话都不思考一下,刚说出,就又后悔了,想起罕娜的话,想起艾扎的惩罚,羯罗一会儿会不会又要置我于死地。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羯罗并没有生气,而是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只是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猜测而出,看着羯罗我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猜的,可汗您曾经做梦的时候叫过‘飞雪’的女子。”
“哦,我以为你知道她,第一次看到你在这里弹琴还以为她复活了。”羯罗说这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摇起头来,最后拿起手边的酒袋仰头喝下。
难道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在外面偷听的那个人就是羯罗,他不说我都忘记了当时的情景。
“可汗,恕臣妾多嘴。”我停顿了一下。
“你说吧。”
有了他的这句应允我也变得大胆了起来。
“你爱这个叫飞雪的女子吗?”
“爱,很爱,深爱。”羯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如此爱过,应该最能体谅两个相爱的人,为何还要……”
“你又提起弋儿了,”羯罗知道我在问什么,“我说过生在这里就是悲剧,弋儿有她的使命,即使再相爱,也无法改变这条道路。”
“你,还疼吗?”羯罗说着,指着我的脖子问道。
我笑了笑,“已经不痛了。”
“嗯。”羯罗点了点头。
“扶我回去。”说着,便起身,抬起一只胳膊,“去罕娜那里。”
我赶忙站起身扶起他的一只胳膊。从来没有见羯罗喝醉过,可今日,看来不是酒醉人,而是自己醉了心。
扶着羯罗慢悠悠的回到罕娜毡房,和罕娜一起把他放回了床上。
罕娜送我出了毡房,又送我走了一会儿。
“罕娜姐姐,那个叫飞雪的女子是怎么死的。”我好奇的问道,虽然我知道罕娜有可能会不告诉我,但我还是好奇。
“飞雪!其实……”罕娜犹豫了一下,“飞雪姑娘是被老可汗赐死的。”
“怎么?”我愣住了,还真是出乎意料,我以为会是生病,会是难产,或是别的原因,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可汗还是世子的时候,对那个汉人女子一见钟情,不知道吧,这汉人女子时被抓来做奴婢的,只是在校场上弹了一首曲子,便征服了可汗的心,随后,可汗便义无反顾的硬是将她收了房,不久飞雪就怀孕了,老可汗看在孙子的份上,也就没有再追究飞雪的身份,最后飞雪生了一个男孩,老可汗很高兴,可依旧没有忘记飞雪的汉人身份,依旧想这个种法子除掉飞雪。有一次老可汗派羯罗出征,在这期间,诬陷飞雪与别的男子有染,随后赐了白绫,给活活吊死了。”
讲到这里,罕娜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汗回来以后痛不欲生,把自己关在帐子里谁也不见,从那以后,和老可汗也产生了芥蒂,老可汗为了弥补自己的羯罗,又给他娶了貌美的艾扎,可依旧取代不了飞雪在他心中的地位,这泽西也是可汗亲自抚养长大,直到遇到那个高僧。因为飞雪是被扣上了通奸罪,所以可汗从来都不让别人提起泽西的母亲,只有他心里明白,飞雪如同冬日里的白雪,纯洁无暇。”
没想到羯罗还有这样一段情史,虽然现在看起来他做的很多事都很无情,可却是一个部落首领应该有的果断。
“你说说,只是见了一面,为何就会爱的如此死去活来,那艾扎,乌贺兰,佐清,还有你,都如此貌美,可还真没有能让可汗如此费尽心机的人,这么久了,我怎么也想不通。”罕娜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听众。
这世上的一见钟情大抵就是如此吧。
“晋安妹妹,别怪可汗那日如此对你,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而你是第一个,如果换成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说不定就真的死在可汗手里了。”说着,又上下打量起我,“或许,你还真的跟我们这几个可贺敦不同,呵呵,大概因为你也是汉人吧。”
听着罕娜的话,我也跟着他笑了笑,或许真的是因为我是汉人,羯罗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对我有什么不同。
“妹妹我哪敢有何怨言啊,只是可惜了弋儿,真不知道她今后该如何是好。”
“可汗也是迫不得已,那三王子必定不会只拿那些个珍珠翡翠来求亲,如今大唐可******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可咱泰木合却又是大唐新皇帝的拥护者,这一来二去的关系,说是复杂,其实也不复杂,说白了如果没有点儿关系,泰木合迟早会是******的一大目标。”
没想到平时不吭不响,被我看来不聪明的罕娜,竟也能想到这一层,我们都被情感冲昏了头脑,没了判断。
如果羯罗能把他心中所想说出来,弋儿会不会就不那么痛苦,墨尘是不是就不用白死,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想到其他办法,可羯罗从来都不说出自己的想法,躲进可汗的身份中一个人扛着。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梅墨尘死了,弋儿伤透了心,结局变得谁都不愉快。
慕拓送亲的队伍过了两日便返回了,原来在途中遇到前来接亲的三王子,弋儿硬是让慕拓一行人返回,慕拓拗不过弋儿,只好如此。
听慕拓说,队伍到了梅墨尘的墓前停了一阵子,弋儿独自一人穿着艳红的婚袍站在墓前,没哭,也没闹,就是这样静静的站着,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慕拓说那微笑仿佛比花还美,可又有谁知道,这朵花只为梅墨尘一人盛开,离开了唯一的滋养,只会凋谢。
一对痴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相遇,却正确的爱上了彼此,或许,这是他们人生的命格,逃不掉,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