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去思考自己的行为,归为一点,因为我从来不做坏事,也许我所定位的坏事就是不杀人放火。没想到今日帕沙的话让我有些自责,原来我所做的事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别人,最后还牵连了身边的人。
不知是怎么走回毡房的,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帮助弋儿和梅墨尘,距离羯罗宣布和亲的消息已经过去两日,可还是一点儿办法都想不出。
“晋安妹妹。”
一直属于游魂状态的被佐清给唤醒了,猛然抬抬头发现自己及已经不知不觉回到了帐子里。
“佐清姐姐你来了。”
“怎么搞的,心不在焉。”
“佐清姐姐,该怎么办,弋儿不可以嫁给三王子。”
佐清扶着我做了下来,看我一脸焦虑也是无能为力,“整个部落都在为弋儿欢喜,只有你还在操心,从古至今,政治联谊又何止弋儿这一个,你不也是吗?”
“可弋儿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如果解不开她心里的这个结,如何让她踏踏实实做新娘,连个相爱的人分开,又该多折磨人。”
“可汗终究是可汗,他不会想这么多,做女人,做可悲的就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佐清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的想着,像是掉入另一个境界。
“不好了,不好了。”沁春一路叫嚷着跑来,指着门外说道,“弋公主去找可汗了。”
我和佐清赶忙坐起,相互看着,这弋儿一向娇惯的很,脾气又倔,要是负气而去一定会出大事,想着赶紧向牙帐走去。
果然,弋儿气呼呼的站在一旁,而羯罗也两手叉腰背对着,看来弋儿已经向羯罗说什么了。
赶紧安慰着弋儿,以为她会大哭一场,没想到只是喘着粗气,没有掉一滴泪。不过一会儿几个可贺敦也都闻讯赶来,看到这局面都默默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弋儿,你都快出嫁了,何必再惹你王兄生气。”乌贺兰没有好气的说着。
这句话可点起了弋儿怒火,“谁要嫁人,我就算去明山出家也不会嫁给什么三王子。”
“住口,这种话你也敢说,如果你真想出家我立刻就能满足你,还有那姓梅的汉人也别想活命。”
没想到羯罗也知道梅墨尘,看来弋儿什么都跟羯罗交代了。
所有的人听到姓梅的汉人这几个字,都交头接耳起来,大概也知道为何弋儿会有如此反应。
“可汗,弋儿年幼稚不懂事,才会胡言乱语,再给她几天时间让她想想。”我不顾沁春的拉扯还是站出来替弋儿说起话来。
“王嫂,你不必替我说话,我已向真主起过誓今生今世只嫁梅墨尘一人,就算死我也要做他们梅家人。”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弋儿,一直把她当做小姑娘,活泼开朗,遇到什么事儿喜欢搬救兵,可自从喜欢上梅墨尘,她变了,变得勇敢,自信,更甚至坚定。
弋儿,你到底爱着梅墨尘有多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行为,为何,为何当年我没有这样的勇气。
“可汗,弋儿对那三王子没感情,他们在一起不会幸福,这样的悲剧为何还要重演。”佐清还是那样冷漠的语气。
“悲剧,原来在你心中,嫁给我是一个悲剧,哈哈哈。”羯罗仰天笑着,像是在嘲笑自己,“你知道你最大的悲剧是什么吗,就是生在阿史那,弋儿,你知道你的悲剧是什么吗,就是成为我的妹妹,这些悲剧从你们一出生就从未停止过,无论你们愿不愿意,就算死,都无法终结这样的悲剧。”
“来人,把弋公主关起来,直到成亲之日。”
两旁的侍卫听到命令,立刻走到弋儿身边。
“可汗,三思,这些悲剧你可以终止的,没有感情的生活弋儿会生不如死。”
“住口!”
伴随着羯罗的一声怒吼,身前的桌案被一脚踢翻,顺着两节台阶滚了几圈。没想到我的一句话竟引来羯罗如此大的怒火。
羯罗两步并做一步,走到我面前,一只手卡在我的脖前,一使劲扼住喉咙。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而我的命也在羯罗的手中,只要他加一些力气,我也就一命呜呼。
“你也要为你的悲剧人生说些什么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离我很近的那个人,觉得呼吸变得困难,思维也不愿运转。
整个牙帐的人纷纷跪下,只有乌贺兰站在一旁,可看到自己一个人站着也有些难为情,也随着一行人跪了下去。
我依旧是那个状态,只是眼角有一行泪流下,羯罗啊,羯罗,难道你真的想让我死吗?
扼在喉间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我大口呼吸着空气,跟着咳嗽了两声,沁春站起身扶住我摇晃的身子。
“从今日起谁在求情就先想想自己的命。”说完,羯罗大步走出牙帐,弋儿也被侍卫押走了,几位可贺敦本来也是想来看热闹,没想到也吓了一跳,看到我如此狼狈也都没说什么各自走去。
“晋安妹妹,你没事儿吧,要不找大夫来看看。”佐清扶着我说着。
我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呼吸困难,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羯罗,为何他要如此果断,他曾经也深爱过一人女子,应该会了解情有独钟的感觉,为何今日会……哎,不想了,越想越头痛。
经过这件事情,我这里又变成了众矢之的,整个部落也都流传着我差一点儿被羯罗掐死的蜚语,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只是那些言语比现实还夸张很多。还有很多人替我惋惜,本来又因为大唐之事重新获宠,却因为弋儿的事情又打回原形,不过,还有人这样为我可惜,我还是很开心的。
慕拓也来看过我几次,只是都被我挡在了门外,由沁春传话问好而已。
这些我都不在意,只是一心还想着弋儿,难道结局真的就这样定了吗?那梅墨尘该怎么办,他在阿史那应该也不好受吧。
没想到弋儿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帐子里呆了两日,每次送来的饭菜也都吃的干干净净,好像忘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只是第三日,再给她送饭的时候发现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的。
难怪她前几日都如此平静,原来是等到这日逃走。赶紧逃吧,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们的地方,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
阿古慌慌张张的来找我,说是慕拓少来口信,说已经发现弋儿的行踪,正准备前去追赶,特来告诉我想办法通知弋儿。
看来慕拓也希望弋儿能逃走,这个做哥哥的也算是比那个哥哥强许多。
我赶紧骑着“太阳”照着阿古告诉我的方向赶去,此时已经下午,看着太阳沉沉而下,心中有种莫名的慌张,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情。
平坦的草原远远的看到两个人,越来越近可以看那个人是弋儿,另一个是梅墨尘,看来他们是早就约好了。
我赶紧下马,刚想向他们走去,可发现梅墨尘慢慢跪倒在地,嘴中不住的吐着献血,而弋儿也顺势跪在地上,抱着没有力气的梅墨尘。
弋儿回头看见我,此时已经哭的犹如一个泪人,“王嫂,墨尘他,他中毒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赶紧,赶紧回部落找大夫,不,找阿古,他会解毒。”我刚要去帮忙扶起梅墨尘,却被他阻止了。
“没用的,此毒无人能解。”
“怎么可能,一定有解药的。”弋儿哭着说道。
“这是阿史那部落秘制毒药,解药也只有阿史那大可汗知道,而且,配制解药也要三天时间,来不及了。”
我慢慢直起身,看着梅墨尘苍白的脸,原来他知道自己中了毒,原来他为了遵守和弋儿的约定不惜吃下阿史那大可汗准备的毒药,为什么这么傻,晚一两天弋儿也是可以等的。如今,要弋儿怎么办。
“墨尘!”弋儿无助的唤着他的名字,而且胳膊搂得更紧了。
“弋儿,我真后悔当初答应要娶你,这样我死你也不用如此伤心。”
“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即使你不喜欢我,我还要缠着你,知道你喜欢上我为止,我们是上天钦点的一对,谁也才不散。”
天边的火烧云不知为何今日更加通红,一片接连一片一直到天际,几声乌鸦叫在这辽阔的草原上显得如此清晰。泰木合的老人说“在一片通红的火烧云下,传来几声乌鸦叫是预示着将有人要死去,而那红彤彤的云是在接死者魂魄上天的。”
“你真是傻瓜,你可以不来的,为什么还要吃下毒药!”弋儿哭着埋怨着怀中已经没有力气的梅墨尘。
梅墨尘总是那么有条不紊,即使命在旦夕依旧会微笑着安慰人,“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走的吗?我不会丢下你,死也不会。”
佐清骑着马从远处驶来,慢慢的也停住了,我赶忙迎上去,不愿再看这样的场面。
“晋安,这是……”
“墨尘服了毒药。”说到这我突然想起起来佐清不是阿史那部落的公主吗,对于自家的毒药应该最了解,“佐清姐姐,墨尘服的毒是你们部落秘制的,你应该有解药吧。”
佐清瞪着眼睛看着我,不敢相信我说的话,可最终眼神还是失了颜色,无助的摇着头,“没用的,来不及了,王兄不会给解药的,这一切我都领教过……”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佐清,眼角微微泛起泪花,却又慢慢强忍而下,“我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从那毒药开始……”
原来,原来佐清也有这样一段往事,难怪她会用“悲剧”来总结她的婚姻,难怪从不问世事的她会如此热心帮助弋儿,一切都是不想让历史重演。
弋儿不住的说着话,生怕梅墨尘就这样睡去。他们说了很多,就像是一个人将要远行,嘱咐另一个人该如何快乐生活。在越来越微弱的对话中,梅墨尘慢慢的没了气息,最后只剩下弋儿的哭泣声,就这样抱着一具渐渐冷去的尸体,痛哭。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毕竟弋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毕竟眼前死去的是弋儿第一个全心全意爱着的男子。
一大队人马不知何时聚集而来,为首的慕拓见此情景也不忍上前。我们想守住这份纯真的爱情,最后还是凋谢,成为天边最红的那抹火烧云。
“该走了。”慕拓在一旁说道。
可有谁愿意去打扰他们。当所有的人都在你看我我看你时,弋儿自己站起身走向我们。
“我要亲手埋葬墨尘。”
没有人回应弋儿的话。
“这是我最后的条件。”弋儿又补充道。
慕拓摆摆手,两个士兵走上前,跟在弋儿身后,就在这片草原中埋葬了梅墨尘。弋儿咬破手指在找来的一块儿木板上写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弋儿和梅墨尘初次相见时,梅墨尘读的一首诗,不明白当时为何他会选这首诗背与弋儿听,或许冥冥中就已注定他们有着无法超越的缘分。
墓碑上只有那几行诗以及弋儿的署名,字体很公正,一笔一划像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孩童写的字,看来弋儿之前练过很多遍,没想到竟在这里用上。
所有的事情就绪,弋儿站在墓旁默默地看着,然后转身而去,不再留恋。
出乎意料的安静让弋儿显得不正常,每日除了吃饭就是坐在窗前发呆,面无表情看不出悲伤还是喜悦。
“如何是好。”站在帐外,远远地看着窗前的弋儿不禁感叹道。
“怕是好不了了。”佐清回答道。
我突然想起了初次见到佐清的表情,也是如此平淡,平淡的让人发冷。
“佐清姐姐,你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自从那日从草原回来,我悄悄地找过佐清的贴身婢女,说了不少好话才让这婢女开口,说出当年佐清的遭遇。
原来佐清在嫁给羯罗之前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男子也是一个汉人,温文尔雅的文人,不会武,却饱读诗书,写得一手好字,佐清喜欢看的很多书都是那个男子推荐的,也是在那个男子的影响下才喜欢上练书法。只是这一切在阿史那大可汗眼中都是禁忌,一个公主怎么能和一个平凡的汉人相恋,他们有太多的不合适。
自小就相识的羯罗和佐清,本来感情也很好,只是阿史那大可汗为了巩固与泰木合的关系,决定让佐清嫁给羯罗,对于羯罗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可以,而佐清,却是致命的打击。
为了断了佐清的念想,阿史那大可汗给那个汉人男子吃下了秘制毒药,而那男子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佐清,直到弥留之际,才恋恋不舍说出那句舍不得。
佐清嫁给了羯罗,可从那以后很少再笑过,知道事情始末的羯罗也很自责,面对冷漠的佐清也很包容,从不强迫佐清做什么。
谁对谁错无人能说的清楚,也没办法说。
佐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着远处的弋儿,也不再说话。
如果不曾答应过对方要好好活着,恐怕佐清和弋儿都会选择死去,死去就能解脱,让所有的悲剧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