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停止了议论,吴总管也停止了拉扯,羯罗和慕拓一同走了进来,帕沙也紧随其后,看到我,嘴角上翘,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一手理了理秀发,站到一旁,像是等着看笑话。
“何人在这里放肆。”羯罗快步走上前,一脚踢开趴在我脚边的吴总管。
“可汗,都是臣妾不好,本来以为抓了一个小毛贼,没想到竟是一个贩马卒子,更没想到,还扯进来了晋安可贺敦。”
听到我的名字,羯罗看向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慢慢的低下了头。
看着羯罗半信半疑的样子,乌贺兰赶紧拉过吴总管,“你,快说,如何认识的了晋安可贺敦,如果说了实话说不定还能饶你一死,如果再敢胡言,就立刻杀了你。”
“小的,小的不敢。”
“说。”羯罗一声怒喊,让整个帐子里的人都下了一跳,就连乌贺兰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的说,小的说。”吴总管吓的也顾不了什么,“一个月前,秦姑娘,不,晋安可贺敦,来我们镇子上,找到南靶子说要买一百匹战马,就是拿那个夜明珠做交易的。”
“是与不是。”羯罗声音放低了不少,不敢相信吴总管的话,又问着我。
“可汗,那小贼认错了,不是我们家公主。”我还没说话,沁春已经跪倒在地求情道。我站在一旁心中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
“一个月前?那可不就是晋安可贺敦去接泽西的时候吗?难怪呢。”还未等我说什么,乌贺兰却先开了口。
羯罗的目光扫向乌贺兰,那双眼睛充满着愤怒。
“可汗,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晋安可贺敦说要去上山接泽西,回来后,臣妾有一次听到一些当时一起同去的士兵闲聊,说是晋安可贺敦有一段时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乌贺兰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羯罗的表情,语调不快不慢,缓和的如同在讲故事。
“小的,发誓,那日见到的两个姑娘就是晋安可贺敦和她身边的那个丫鬟,虽然她们当时穿着男装,可小的也能一眼认得出来。”吴总管见势补充道。
“臣妾不认识此人。”我赶忙跪下,为自己辩解,虽然是在说谎话,却也不得不出此下策,目前只有那吴总管一面之词,要想定我的罪亦属难事,“臣妾之所以离开了一日,是因为听说镇子里有一个很有名的大夫,臣妾自从在峰若寺遇险回来,便十分怕冷,所以想去找那位大夫瞧瞧,本想隐瞒下来,竟没想到却被乌贺兰姐姐误会了。”
“晋安可贺敦,你可不能如此说瞎话,那日见到的明明就是你,还有,还有你身边的这个丫鬟,你还很喜欢我们柜上的鲜茶,您忘了吗?”
“王兄。”站在一旁不语的慕拓不顾帕沙的阻挠站出来,“此事事关晋安可贺敦的清白,还请明察,仅凭一个贩马卒子片面之言,着实无法让人信服。”
帕沙想要说什么却也没有开口,虽然自己骄纵蛮横惯了,如今在丈夫面前还是得以夫为尊,她再有不满也无法指责慕拓。
羯罗走向可汗椅榻旁,一手握的生紧,不动声色的坐了下去,看着牙帐里的一行人没说些什么。本来还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的吴总管看到这架势也慢慢的趴回原地,不敢言语半点儿。
“可汗,这人证虽然地位低下,可也能否定他说的话都是假话啊,他们汉人有句话‘无穴不来风’,这里站了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要冤枉晋安妹妹呢,想想还真是……”
乌贺兰说的正欢,却一眼对上了羯罗那双锐利的眼睛,也不敢在继续说下去,慢慢往后退了两步,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来人,将晋安可贺敦和这个来路不明的贼人分开关起来,事情查清楚再做处罚。”
羯罗一句话,乌贺兰笑了,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只是没有达到预期满意而已。
沁春不知所措,看到我没有反抗却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被关押的地方却也不像是在长安时见过的牢房,只不过是一个很破旧的毡房而已,简单一个矮床破满干草,一个四方小桌靠在床旁边,除了这两件物件,整个偌大的毡房没有其他东西,房梁上悬挂着一个幽暗的油灯,微弱的光却如何也照不亮整个毡房。
这吴管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了这里,还被乌贺兰抓个正着。而乌贺兰又是从哪里听来我曾离开队伍一日。难道,乌贺兰早就派了亲信在随行的队伍中,到了镇子我和沁春的踪迹又被跟踪。这个女人还真是一时一刻都不放过我。
一道刺眼的光随着帐子被掀开照射进来,我眯了眯眼看过去,却是慕拓站在门处。
把一个包裹放在了床榻上,环顾看了一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么做,让自己陷入这种地步。”
我不明白慕拓所指的是什么,没有回答他,赶忙拿起包裹,想要转移注意力,一套衣物、一个披风、一双护膝,这些可都是我平常挡风用的,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中用到了。
“回答我,这贩马可是死罪,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震耳的询问让我有些不耐烦,“我没有!”我本能的反驳道,虽然只是一个谎言,却不知道会如此轻易说出“没有”俩字。
“你以为你能隐藏的多深,‘秦姑娘’、‘女扮男装’、‘喝鲜茶’,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秦姑娘你到底说一说是为了什么去贩马?”又是那个表情,那个语气,我们每次吵架他都是如此不饶人。
这次我没有反驳他什么,他猜出来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哈哈,‘秦’,还真是深情,到如今还忘不了那个秦王,难不成这次也是为了他。”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再问,我最讨厌你这种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别人在你面前像个傻子一样。”我不顾一切想要说出我对慕拓的想法,想说出这几年来我们形同陌路的感受,我不认为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只是很多话都没有说清楚,“你早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对没错,就是秦王,这次贩马也是因为他。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吧,好了你都知道了,那就请离开这里,你来这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
“你如此专情与他,所以那****要带你走,也是因为他是吧,你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本以为慕拓婚礼那日的闹剧只是酒后行为,没想到今日他还会重新提起,“我与秦王已是无缘,我也不敢奢想,我与你,更是有缘无分,从相识开始就注定我们只能成为朋友,亲人,如今我是你的王嫂,可汗的可贺敦,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跟你走,你有何必在如此用情。”我慢慢坐在了床榻上,“我本想在这里平静的过完一生,不想再去理会是是非非,可这些都也终究是妄想。”
“你忘不了你的秦王,就不要再奢求我忘记我的裴禹歆,我不会再打扰你,你想要的平静我会帮你守候,我会放手,只是想不让你有所为难。”
门再次开启,慕拓说完就离开了这里,那束光在此时是如此的稀有,却又是如此的吝啬,只是那一瞬间的灿烂,却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随后的两天佐清带着弋儿和沁春来看过我,有弋儿总是充满了欢笑,只是这次那欢笑中多了分苦涩,苍佑哭着要找娘亲,也只好让沁春撒谎,这才瞒得住,别看只有四岁多,可也是知道些事的年龄。
乌贺兰也来过,不用想都能知道她来是做些什么。无非是冷嘲热讽,看到我如今的惨状却是幸灾乐祸。
第三日,我终于又能重见阳光,虽然这几日也能从一开一关的门那里感受一丝温暖之意,却还是更喜欢全身沐浴在这光照中,终于,终于恢复了自由,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切都瞒了过去,我的谎言看来没有白费。不过,适应了黑暗的我突然见到如此明亮的地方,还真有些不适应,睁了睁眼睛,拍了拍身上的土,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站在毡房外,看着我。
一个是慕拓,另一个却也如如慕拓般身材健硕。是恒易,那个南靶子,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上前两步,疑惑的问道。
“哈,我还想知道为何那是的‘秦姑娘’变成了眼前的‘晋安可贺敦’。”恒易反问道。
“好了好了,你俩别斗嘴了。”慕拓赶忙从中调解道,“是我把恒易带来的,让他在王兄面前给你打了个圆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吴总管身上,证明你是被冤枉的。”
我好奇的看着眼前的恒易,看他一副唯利是图的样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答应来这里替我圆场,“慕拓,你给了他多少钱啊。”
“你,我可是分文未取,本以为你只是伶牙俐齿,没想到还如此不近人情。”恒易有些不满。
“恒易说的没错,是分文未取,只是来演一场戏罢了,不过,也多亏了王兄,派霍契去镇子走了一趟,没想到大家都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救你,这就更好说了,和霍契对了一下口径,如此下来,也算是没什么破绽。”慕拓又继续解释道。原来羯罗也派人去了镇子,看来他是想查出个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公主。”沁春从牙帐方向向我跑来,一脸的泪痕,不过现在看到我算是喜极而泣了。
“听闻,你还是大唐的公主,所以,你那里是不是还有很多类似夜明珠那样的宝物?”恒易向我凑近,轻声的问道。我就说嘛,商人怎么不给点儿礼仪就帮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撇过头,看着他,笑了笑,“有倒是有,不过……”我故意卖起关子来,“不过,你要去找可汗要了,因为那些东西都当嫁妆一并送给了泰木合部落,你有这个胆子去要吗?”
此话一出,却让恒易怔住了,可又想了想,知道我在逗他又恢复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没有理会他,直径走去,就留下慕拓和他说话吧,再怎么着,慕拓也得负责把恒易送走不成。
“你,你这个女人。”恒易在后面叫道,却又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一旁来往走动的奴才们。
“谢谢恒易大爷。”沁春乖巧的替我致谢。
我偷偷的笑了笑,彼此之间只是简单的逗乐罢了,过几天风平浪静,我还是得托人个这个恒易送上一份大礼,以表示谢意。
一路上,沁春也向我讲述了今日在牙帐里的事情。慕拓找来恒易,让恒易顺着我编的谎言说下去。我们虽相识,却是因为我帮他追回了小偷偷窃的钱财,为了表示谢意,请我在茶楼喝了杯茶,因为赶时间,我又匆忙的告了辞,就连买的药都忘了拿,至于那个吴总管,前一点时间,偷了主人家的夜明珠,畏罪潜逃,没想到跑到了这里,当做小偷被抓。而此时,恒易又提了几包药,说是那些就是当日我拉下的,没想到这戏做的还挺足。
霍契在这时也出场了,向羯罗禀告在镇子里所查到的一切,而这一切也都是慕拓安排好的。
看来这一切都还很顺利,至少羯罗没有再追究,经过恒易同意,羯罗判了吴总管死罪,偷窃罪虽然能免死,可是诬陷之罪却罪大恶极,诬陷对象还是部落可贺敦,想活命都难了。
“公主,终于这件事算是了解了,以后可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沁春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几日的污浊都吐出去。
“哦,对了,刚才走的时候,恒易大爷给我塞了一条手帕。”说着,悄悄的靠近我,递到我的手中。那上面写着一行字:
“买马凭证连同夜明珠不翼而飞,恐落入有心人之手,望一切小心。”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乌贺兰哪能如此就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我把手中手帕握的紧紧的,看来这件事没完。
“晋安妹妹可算是出来了,也不枉费这么多人帮你。”
乌贺兰悠闲的从一旁走过来,摆弄着挂在胸前长长的珠链。她和帕沙的表情还真是相像,不可一世,却又故作亲密,让人觉得更是做作。
“妹妹我本来就是被冤枉的,今日只不过是洗刷了冤情罢了,不过却累了姐姐,白白浪费了心机。”
“白没白浪费,现在下定论还早。”乌贺兰绕到我前面,凑过脸,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有些可怕,“今日我倒也看清了,妹妹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竟然有这么多人还帮衬着你,不过,如果没了可汗的信任,你好如何自保。”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对我。”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自从来到泰木合,乌贺兰处处与我作对,甚至有时要陷我于死地,女人的仇恨来的总是莫名其妙。
“你本来和我没什么仇恨,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来到这里,还有你的身份让我很厌恶。”乌贺兰又慢慢离开了我,“我会让可汗看到,他一心维护的人,其实都在骗他,你说,可汗该对你有多失望啊。哈哈哈哈!”
乌贺兰的笑轻狂带着怨恨,如她所说,我来到这里是个错误,一旦错下去,就无法回头。很多事情都像是这错误,一旦开始很难结束,
如果是以前的裴禹歆该怎么做,值得的事就算拼了命也要继续,不值得的事潇洒放手不再纠缠。不过,现在我是晋安公主,值不值得都要拼死维护,这就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