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梅开时节,哪管残菊叶落尘。
此时的自己正是应季的梅花,不仅得宠与可汗,还怀有身孕,仿佛成为这草原上最幸福的人受尽恩宠。可这草原我还没见过哪处种有梅花,看来只是应季不应景。
自从有孕我也开始喜欢上了看书,安静的坐在一处什么都不多想。我突然明白了佐清的这份娴静,却惊讶自己也有这样的潜质。
“公主,公主。”沁春气喘吁吁的跑入帐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麟亲王,麟亲王回来了。”
“麟亲王,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啊,这才多久啊。”麦西悄悄的跟旁边的云素说着,云素也一边的点着头,“是啊,这次确实有点儿快。”
“有什么不对吗?”看她们窃窃私语,我也好奇心起来。
“回可贺敦,麟亲王每次出行最短也得半年才回来一次,老汗王在世的时候,有一次麟亲王竟然两年才回来,这次出去还不到三个月,还真是稀奇。”麦西一边讲着一边不相信的摇着头,一副学者的样子。
我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又有什么讲究呢,你们这些丫头闲着没事儿干到喜欢记住这些个没用的事儿。”我看着还在一旁不时顺气的沁春,问道:“麟亲王现在在哪儿。”
“这会儿应该还在可汗牙帐议事呢,刚才看到阿古了,才知道麟亲王回来了。”沁春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不时的看我,像是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要说,却又不方便说。
我打发了麦西和云素去做些甜点来,沁春这才走到床榻前低头在我耳边说道:“阿古说,麟亲王在中原得了些稀罕玩意儿要给您送来,还说知道您这缺茶,又从江南给您带了些。”
这中原还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是他知道我不知道的,只不过是图眼前新鲜,至于这茶,还真是送到我心坎儿里了,之前从长安裴府带来的些茶,经过一路奔波又遭风吹雨打的,许多都已经发霉了,而剩下的好的,大多也都分了出去,在遇见一些串门儿问安的怎么着也得沏上一壶,算下来自己没喝多少就没了。只不过慕拓怎么知道我这缺茶。
我斜过头看向沁春,沁春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立马跪下,“公主,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是你说的。”
“是,是奴婢,奴婢只是看公主带来的茶快没了,又想公主是爱茶之人没了茶必定难受,奴婢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在这草原上也只能找麟亲王想办法,所以就告诉了阿古。”
“好了,你起来吧。”我本就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想法,只是如果传到别人耳里肯定又生是非,“沁春,在这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咱们也算是相依为命,以后做事不仅我要小心,你也一样,让人抓到把柄,就算你是清清白白也是百口莫辩,尤其是和麟亲王,以后能躲就躲开,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嗯。”沁春点着头回道。
“奴才参见晋安可贺敦。”突然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走入帐内,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怎么不通报就随便进来,冲撞了可贺敦你担当得起吗?”沁春快走两步就要赶男子出门,那男子取下斗帽,沁春却又支支吾吾的叫道:“麟,麟亲王!”
随着沁春的叫声我抬起头向门口望去,慕拓力挺挺的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慕拓,你怎么来了。”我赶忙下床,有些慌张,刚才还说要躲开他,没想到现在却找上门来了。
只是短短三个月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有些黝黑,嘴角处也能隐约看到一些胡渣,可那双眼睛依旧如从前,明亮而又坚定。慕拓依旧是那副笑脸,丝毫没有任何顾虑,“不用担心,现在正是换岗的时候,没人注意我。”
说着走向桌前,把手里的东西拎的一个包裹放在上面,又从包裹里面拿出一罐一罐的小罐子,“这是我从江南给你带的茶,这个时候没有新茶,不过这可是从当地有名的茶农手里买的祖传手法封制好的茶,我也尝过比新茶的香更醇厚,来的时候又封在了木质小盒里,保证不会受潮。”
看着一桌的精致罐子,大概也有个一二十罐,慕拓打开一罐给我递过来,我接过凑近闻了闻,果然,气味香醇却不像是尘封多久的茶。
“麟亲王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今我已有身孕在身不便再饮用这茶水,麟亲王还是拿回去另送他人吧。”看着这眼前的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一前我一定是开心的不得了,可如今身份不同,有些事情能避免还是避免,省的日后麻烦。
“你……”我的话有些让慕拓不高兴,可还是心平气和的说道:“王嫂放心,这些茶多则能存放两三年,你就留着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可马上又转了回来,“我从江南带了把古筝,一会儿阿古会送过来,不用担心,每个可贺敦都有礼物,你就当平常礼赠便可。”看我没反应又接着说道,“明日我就要和可汗一起去楚达部落,你,好好保重。”
“去楚达?又要去打仗?”
“是,楚达不除总是心头大患,塔让部落也会派大将前来支援,这次一定能彻底击败楚达。”慕拓自信满满的说着。
我有些疑问,“这楚达是有多强,还要可汗亲自出马。”
“一个小小部落哪里值得可汗三番两次督战,只是塔让部落不知为何派了大将前来支援,为了给塔让面子才会亲自出马前去督战。”
原来如此,为了能分一杯羹塔让竟也派兵凑热闹,不过这楚达部落也值得人们这么做,好歹它也算是这带的商业重镇,如果拿下楚达,那今后泰木合的商业也能发展起来,不用终日靠武力称霸。
“那你也多加小心。”
慕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又重新把斗篷上的帽子戴上,转身走出毡房。
一阵冷风从门帘空隙中吹入,才让我感觉到冬天来了,草原上的冬天比别处来的更早些。
夜里,阿古带来了慕拓所说的那把古筝,无论是工艺还是音色都数上品,琴面上绘着一枝梅花,让我想起了那夜里无意间走进的毡房,那帐里也有这样一把古筝,只是那上面的梅花和这朵不同。
羯罗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也在目不转盯的看着桌上摆着的古筝,手也顺着琴面慢慢抚过,却停在了那朵怒放的梅花上,看到我在看他立马收回了还在游走的手。
和我寒暄了几句,又告诉我要出征的消息,只是轻描淡写一句,看来羯罗已是信心满满。
不知是不是怀有身孕的原因,总是睡得很浅还能感觉到有细风从四周吹来,即使羯罗在我身边紧紧的抱着,可还是很难入睡。
“飞雪,飞雪……“
羯罗在梦中低沉的叫着“飞雪”这个名字,声音很低却在这寂静的夜显得格外清晰。
飞雪是谁,不管是在秦王妃还是在慕拓那里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或许是谁的小名?可这却是汉人的名字,难道羯罗还有别的可贺敦?
可汗亲自出征所有的官员和百姓夹道欢送,到处都能听到高呼胜利的声音。在这样一个武力强大的部落里,人们已经将打仗作为耀武扬威的一件事,他们崇尚战场上的英雄,也都想成为英雄,所以部落里的男儿都以上战场为荣,部落里的女儿都以嫁给英雄为荣。
草原上的女人和宫里的女人一样,一辈子只为男人活。当可汗不在身边时,女人能做的事就只有聚在一起相互取乐,好以打发着漫长的等候。
乌贺兰的毡房一直是整个部落里最热闹的,每日都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客人。这几日更胜从前,不仅有本部落里的达官贵人前来串门,就连自己娘家人也来了不少。本就喜欢热闹的我可如今却没了这些雅兴,悠闲的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里看看书,晒晒太阳也别有一番风趣。
闲不住的乌贺兰却也不冷落了我们这些可贺敦,在客人络绎不绝往她那涌的时候,她却一反常态闭门谢客,让人把各位可贺敦都请了过去,就连一向喜静的佐清都被拉了过去。
“乌贺兰妹妹,今日让我们聚在一起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吗?”艾扎问道。
四岁喀齐在乌贺兰腿上不安分的左右扭动着,一会儿摆弄着乌贺兰胸前的玉佩,一会儿又要去抓桌上的糕点,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纤长的眼睫毛随着不时的眨巴眼睛上下忽闪着着甚是可爱。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要做母亲的原因,看到可爱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乌贺兰看着我笑了笑,没有理会艾扎的话而是逗着喀齐说道:“喀齐,晋安可贺敦可要给你生个小弟弟了,你开不开心啊。”
喀齐一扭头埋进乌贺兰的怀里不说话,露出一双眼睛看了看我有将头扭了过去。
“乌贺兰姐姐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倒觉得妹妹不错。”
说到这,喀齐用稚幼声音说道:“我要小妹妹。”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
“晋安妹妹,不关你是想要儿子还是想要女儿,在我们草原上都能实现。”乌贺兰说罢,艾扎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应道:“妹妹是说峰若寺。”
乌贺兰点点头,“没错,就是峰若寺。”
我看向佐清,想从她那得到些讯息。佐清抿了一口嘴边的茶,慢慢放下,“只不过是一个寺庙罢了,与生养有何干系。”
“佐清妹妹没生育过,当然也不会知道。”乌贺兰特意把“生育”这两个字眼加重了语气,佐清对这些依旧是毫无表情,乌贺兰又继续说道:“这峰若寺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寺庙,据说五十年前,老可汗还只是一个世子的时候,在一次战争中被敌人包围,是峰若寺的和尚救了他,最后还助老可汗打了胜仗。从那时候开始,来往峰若寺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无论是百姓许的什么愿都能实现。”
“听老人说,当年老可汗是遇到了得道高僧的相助,最有高僧去世后他的遗体依旧在峰若寺****人瞻仰,所以,去那里许愿的人都能成真。”罕娜对于乌贺兰的话甚是赞同,无论是真还是假,看来这峰若寺还真是有一定的佛缘。
艾扎也补充道:“是啊,咱们草原上的人很少有信佛教,可却都愿意去峰若寺许愿。当年罕娜姐姐,我还有乌贺兰妹妹怀有身孕的时候都去过那里。”
几个可贺敦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个峰若寺描述的如神仙般,不管是求子求雨求姻缘都有求必应。我也是喜欢读佛经的人,虽不知佛祖是不是真的有求必应,可每当读一篇佛经就能让心情变得好些,这也许是它最大的魅力所在吧。
“晋安妹妹,你如今也有了身孕,要不一起去峰若寺许个愿。”
乌贺兰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就连注意力一直不集中的喀齐也用圆滚滚的眼睛盯着我,都在等待我的答复……
和佐清走在回各自毡房的路上,一向不爱说话的她对刚才我的决定有些失望,看着她毫无表情,我也有些后悔了。可毕竟所有的人都在旁边煽动这,如果不去也说不过去,再说乌贺兰,艾扎,罕娜都回去,这样也能放心一些。
“佐清姐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去峰若寺许个愿什么的。”我有些讨好的说道,心理期盼着佐清能同意,毕竟在这些可贺敦里面我和佐清的关系最好。
佐清摇了摇头,“我本就无欲无求何必再去那里。”
“无欲无求”,如果这四个字出自别人之口我一定会觉得这个人矫情,只是佐清这样说自己我却觉得恰到好处。自从来到泰木合部落,除了她为帕沙来我这求情那次事情以外,我还从未看到过她对什么事儿上过心,见到任何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就连见到可汗也从未有过笑脸,她的漠不关心,不理世事,让人们快遗忘了这个可贺敦,可她高贵的身份和可汗的呵护,又让人无法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只不过比我大三岁却显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心态,在她身上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至于是什么我从未听任何人说过。
“从这里到峰若寺也要一天的时间,你自己要小心一些。”佐清最后又补充到。
峰若寺到底是一个什么的地方,佐清也不清楚,只不过是偶尔听过,对于信奉真主的牧民们来说,在他们心里深处寺庙始终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只不过是因为有那么一段“大师救可汗”的事迹让峰若寺与其他佛教寺庙比起来有些不同,可依然无法超越真主无上的地位。
入夜,沁春为我准备了一些保暖衣物和点心,毕竟山里的气温比这里要低很多,而且这两天还下了大雪。对于这次出行不带沁春,她可是意见很大,不过比起以往如今的她也只是生生气罢了不敢再与我争辩,只是一个劲儿的嘱咐着麦西要好好照顾我。
整个毡房忙碌着明日的出行,依靠在床榻上的我看着她们你说我笑的竟也提不起精神,看着旁边一闪一闪的烛台却让我有些不安,到底是哪里不对总是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怀孕,多疑的心思也不知什么时候加重了,叹了叹气不再想这些扰心之事情。
神秘的峰若寺,清冷寡欲的佐清,无人居住的汉人毡房,还有那个出现在羯罗梦里的女子飞雪,好多疑问在我脑海里叠加着,在这样的夜里愈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