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曾向我说过,“女人的柔能化去男子所有的戾气,即使在凶狠的男子也逃不过水般柔情的女人。”
对于我来说自己的性格已注定我不会成为柔情的女子,懂我的人会真心呵护,而不懂我的人则会在我毫不温柔的对话后转身离去,对于这一切以前的我会毫不在意,可如今,我成了晋安公主,一切都变了。
“臣妾虽只在这里生活了两天,可最基本的礼数还是学到的,而从今往后臣妾就是可汗的可贺敦,言行举止都要按照部落规矩行事,臣妾不是不懂大唐礼仪,只是这礼仪不再适合臣妾。”我没有直白的去辩驳,也没有对他们胡人的礼仪进行任何评价,婉转而又清晰的几句话,相信聪明的可汗能懂得。
“说来说去你是在嫌弃我们部落没有礼数?教坏了你这公主。”
“臣妾不敢。”
“哈哈哈,早就领教了公主的伶牙俐齿,看来我是自讨没趣了。”说着又大笑起来,看来羯罗是在试探我。
看着羯罗并非想要找茬,我暗暗的舒了一口气,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子,秦王妃也摸不透,因为她也没见过羯罗,只是凭借别人的陈述而对他了解一二,看来以后的日子会很累,不仅要提防着他那几个可贺敦还得无时无刻想着他说的话,观察着他的喜怒哀乐,这些都将直接关系到日后的命运。
羯罗微微笑起,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沉静的笑容,那笑颜里有倒是有几分慕拓的影子,突然他拉起我的手,向着床榻走去。要来的总归要来,只是时间问题,可这却恰恰是我最不愿想的事。
洞房花烛,教习嬷嬷曾经教过我,可那时的我对这一切都自动屏蔽掉,就算是羯罗的吻如此温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是我最爱的人,我无法说服自己迎合他,而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放轻松接受着羯罗肆意的侵略。从脸颊到脖颈,每一处的吻都很温柔,双手在我身上游走,可那种抚摸像是一件丝绸在身体划过,白天里如此粗犷的羯罗竟也有如此柔情一面,慢慢的我已沉浸在了他的温情中,就算自己无法应和他动作可就是这样调入羯罗怀抱,深不见底……
垂直而落的绯红帐纱如羽毛般左右飘动,映衬着微弱的烛光更显寂静,寂静的能清楚听到羯罗睡着后粗重的喘气声,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披起一件厚衫简单的挽了挽长发,走出帐外,此时的草原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偶尔能看见一两堆依旧未灭的篝火,无力地嘭出几点星火,飞到半空湮灭于黑暗中。
“慕拓。”我轻声叫道,害怕自己的声音惊醒了草原上的梦中人。
本以转身离去的慕拓听到我在叫他,又转过身朝我走来,“这么晚,还没休息。”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吧。”我好奇的看着他,这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却跑到这里瞎逛,却是让我感到好奇。
“我……是来巡逻的,正准备回去。”
“巡逻?你可是亲王啊,怎么还要做这些事。”
“当然需要,给你说你也不懂。”慕拓有些不耐烦的回答着,“算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如今夜里冷的很,小心又生病。”
既然他不说我也不再问,点了点头回应了他的话儿,转身向毡房走去。
“对了,我要走了。”慕拓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我向他紧走几步,“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还要去哪儿?”
“我本就不喜欢拘束,在这里也不会呆久,要不是因为帮王兄迎亲,说不定现在早就到了江南。”说着一脸向往的看向夜空,“泛舟湖上,倚窗听雨。”
对于慕拓这个人,秦王妃很详细的对我描述过,放荡不羁,无拘无束,在部落中即无党羽,对于可汗之位也毫无兴趣,所以,羯罗对于这个弟弟很是放心,也曾多次赐慕拓官位,都被他拒绝了。如果我不是之前就认识慕拓,一定会对秦王妃的描述半信半疑,出生于帝王侯门哪个不是野心勃勃,要么就是向秦王那样一心效忠天子愿助其成大业,要么就如太子李建成,对皇位权利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哪里会有秦王妃描述的这类人,面对权利金钱无欲无求,可见了慕拓我相信了,他心思缜密却从不留恋权贵,我也相信在他心里,向往的是他所说的“泛舟湖上,倚窗听雨。”
“那你多加小心,也是,没我做累赘你这一路上肯定是顺风顺水。”我调侃的说道。
慕拓笑着说道,“你还挺了解自己。”
我也不知道自己和慕拓聊了些什么,你一言我一句的,什么星星、鸟虫、毡房、阿古,还有他嘴里的江南,可要真的细想具体细节却还真找不到重点。
当自己一觉醒来时耀眼的光已经顺着窗子照进来,沁春、麦西和云素也已在毡房里开始忙乎起来,可自己却全身酸痛,鼻子还有些堵塞,看来昨晚真的是冻着了。
慕拓果然第二天就离开了泰木合,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仿佛慕拓就像是部落里的客人,离开已经是个习惯。走的人还有弋儿,自从老可汗去世,弋儿就跟着她的母妃回到了家乡,那是一个热闹的城镇,也是军事要塞,可弋儿却生活的很平静,那里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镇中的居住几百家人,没人去追究再多一家。
我的到来让喜欢漂泊的慕拓回到了故乡,让远在城镇的弋儿也回到了出生地,可这都是暂时,当一切恢复平静,所有的人和事又回到了正轨。
慕拓离开了,帕沙也没有理由在留在这里,没住两天也启程返回阿史那部落,她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我成为可贺敦而改变,即使不能再对我动鞭子,可在说话上却处处针对我,听多了也不再放在心上。
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而留下来的都是已经在这扎根发芽的人,一步都挪不动,所以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开始了各种的明争暗斗。
羯罗可汗五位可贺敦,与其他部落的首领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少,对于敌人部落里俘虏来的美女,羯罗一般都是分给他的各位壮士,自己却不曾临幸过任何人,这一点让我很不理解。他们兄弟俩,一个不爱权利,一个不爱美女,而老汗王剩下的几个儿子死的死,逃的逃,究竟是不是和他俩一样奇怪就不得而知。不知道妻妾成群的首领是怎样来分配自己的爱的,不过,对于羯罗而说,此刻他的爱都给了我。
成亲一个月有余,羯罗夜夜宿在我的帐里,对诗品茗,对于汉人的这些雅兴羯罗却也甚懂,不知道深居草原的他是如何了解汉人文化,还是如此透彻。除了聊些我熟知的东西外,羯罗也会给我讲一些部落里的规矩,形形色色,像是在听故事一般可这些“故事”我都要记牢,因为它们将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对于羯罗的宠幸,罕娜和艾扎碍于身份在我面前也不敢抱怨什么,至于佐清,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如果没有什么事儿一般都不会理会外界事物,而高傲的乌贺兰,却也出乎我的预料,并没有因为羯罗对我的喜爱而有什么举动,依旧如往常见面时笑脸迎人,不见面时,也会不时遣人送东西。可乌贺兰终究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终于还是想些法子改变这种局面。
只是一个晚上,乌贺兰的贴身婢女已连跑我的帐里三次,理由却是乌贺兰身子不适,如此简单的理由,谁都看的出用意,只是羯罗却装作不知。对于争宠我本就没什么心思,既然如此我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劝着羯罗快去看看有病在身的乌贺兰。帐中独自一人,却也觉着乌贺兰是在好笑,竟然用这样的由头来争宠,如果换做别人恐怕才不会让着她,或许她心里吃定了我会让着她。
一人独宠的日子从那一天开始结束了,羯罗常常出入乌贺兰帐中,有时也会去艾扎那里,而我这儿新房,却成了十天半月的才来一次的旧房。在外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新物,而乌贺兰的地位却无法撼动,虽然部落里还没有立大妃,每个可贺敦的地位都一样,可乌贺兰已是早已默认的大妃,无论是各种开支、吃食、衣物、奴才调动,都是乌贺兰负责,再加上羯罗可汗的宠幸和她娘家高贵的地位,谁见了她都得敬她三分。
而那个身份地位比她还要高贵的阿史那佐清,却依旧保持着不问世事的习惯,对于部落里的事情只要不涉及自己从来都是不闻不问,闲来无事时总是拿着一本诗经,坐在窗子底下翻看,有时有出神的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每次走过她身边总感觉她和我身处不同的地方,令人捉摸不透。可相处久了我俩却也很是聊得来,没想到这个部落里对于汉人知识了解的人还真不少,佐清不仅喜欢看诗经,还爱读些佛经,看着这样一位恬静女子,我也开始慢慢放下以前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佐清身上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她看透人世,不卑不亢。
在泰木合部落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平静,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还能让我无拘无束的骑马奔腾,现今的日子过去的自己曾想象过很多次,或许是因祸得福,不管怎样如今我很自在,虽说不上幸福,却也乐在其中。
日子日复一日,天也慢慢变凉,比起深秋的萧条,初冬让人跟显得敬畏。草原上的人都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不仅人吃的东西受到很大的局限,就连牲畜吃的草料有时都很难满足,在加上这一年又遭受三四个月的干旱,为牲畜储备的草料实在无法跟的上它们所食用的,所以这个冬天更是让人有些发愁。不过这都不是我们担心的,对于整个部落最尊贵的女性,从来都不用发愁这些事情,也不需要去考虑。
羯罗不仅要忙于各处调配草料让整个部落的百姓安安稳稳过完这个冬天,还要顾及远方的战事。在我来草原之前,羯罗就已开始对百里以外的楚达部落展开了攻击,只是那个部落首领却极为残忍,竟然让全部落的百姓一起抗战,老弱病残都不放过,羯罗不忍看到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受到伤害,战士们也不愿意与这些百姓作对,只好围城再作打算。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楚达部落首领不时派兵骚扰驻扎在城外我军,这让羯罗更是愤怒。
这些烦心事儿羯罗一向都不与我说,或是因为我的身份,不愿让我多知道部落的事情,他不愿说我也就不问,这样的默契让我和羯罗一直相敬如宾,只是最近身子却比以往要懒,胃口却也好过从前,云素时不时做些小点心给我吃,却让我更是爱不释手。对于我的这些改变,我本以为都是因为天开始变凉了也就越发懒惰,却不曾想竟是怀了身孕的原因,还是两个月,羯罗自是开心不已,一直紧锁的眉头此时却都舒展开来,其他的可贺敦听闻消息也都前来贺喜,不管是真是假,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为了让我更舒服一些,又给我的床榻添了几件貂皮,至于过冬的衣物却迟迟未送来,前去取衣物的麦西每次都空手而来,理由都只有一个,“因为很多事儿耽搁了,过冬衣物还得过些个日子。”对于这个借口我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所有的可贺敦和王子公主都没有领到衣物,至于那些下人,更得等了。还好对于草原寒冷的冬季在长安就已考虑到了,带了几箱子的衣物里有几件厚衣服和披风,现在穿刚刚好。羯罗还想派几个老奴来照顾我,可我却不愿意太多的拘束,在我再三说劝下,羯罗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隔三差五就派人来送补品,每日必定会来看我一次,每日来还都会带些新鲜玩意儿。
麦西说,她在部落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可恨如此悉心照顾可贺敦,就连乌贺兰怀身孕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细心过,虽然自己对羯罗没有感情,可有这么一个人照顾着总是开心的。摸着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要做母亲了,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是父亲身边的小丫头,没心没肺的在长安城里横冲直撞,那时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的情形。
当披上绯红喜服的那一刻,我以为我能封闭所有的情感,面对一条毫无生机的人生,可到了现时现今,我发现做不到,自己还是舍不下父亲,忘不了秦王,而对慕拓,多了份感激,对羯罗,已经成为不可分开的一部分……这一切都无法让我漠视不管,我依然是那个有情有义的裴禹歆,即使换了个身份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本来面目。那条自认为毫无生机的命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