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西是泰木合部落的“老人”,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却在这里做了十年的奴婢。云素的名字是母亲为她取得,虽然常年生活在突厥,却是一个有着汉人血统的女子,两年前因为一场瘟疫,让她失去了父母,不得已来到泰木合部落为奴为婢。
突厥部落里的人一旦沦为奴婢,就没了自由,没了自我,是生是死全凭主子一句话,而我又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自由的棋子,在这草原中了此一生。
草原上的夜入的晚,天亮的也晚,天还未亮我便没了睡意。隐隐约约也能听到外面脚步走动的声音,这里和长安相比唯一的好处是,没有围墙的局限,但一般百姓也不会冒险走这里,走入和他们身份不符的地方。
起身穿上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的衣服,洗漱完毕,独自一人走出毡房。最西方还留有昨晚的黑夜,东方就以开始泛起红光,一眼望去天是如此宽阔,一排排毡房显得如此渺小。趁着下人都在忙碌,也因没什么人认得我,我也放心的随意走着,看着眼前如此恬静的生活自己也轻松不少,这样的日子将是我的未来。
“公主,公主。”
随着声音望去,原来是沁春他们,看来她们是找我有一段时间了。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啊。”沁春焦急的说道,又把一件披风披在我身上。
“只是随意走走。”我有些不好意思。
“公主殿下,以后您要去哪儿就跟我们说,奴婢在旁边陪着您。”云素一边说着,一边搀着我开始往回走,看看东边的太阳,已经全都冒出了头,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呢呆了这么久。
“这是什么花儿啊。”我停下了脚步,其实我还不想回去,还想再转转。
那花我还是从未见过,零星黄花密密麻麻长与一株,在深绿长叶的衬托下愈显娇嫩,一簇簇聚集在一起,随着阵阵微风来回摆动。
“这花叫蔓萝花,黄色花瓣可做颜料,绿色叶子经过处理可用于画眉。”
“真是稀奇,竟然有这么多用处。能移植一些种在我的帐下吗?”
“公主殿下若是喜欢,奴婢就让人给您弄来些,这蔓萝花在咱们部落到处都可见到。”
弱小黄花看着甚是可爱,却也有如此坚定的毅力开放在西域,以前喜欢梅的凌寒独自开,如今的蔓萝花却又给我另一种震撼。
刚要直身走去,看到不远处慕拓正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那女子一身白衫打扮,零星印宝蓝锦织花案,腰间系的腰带也是宝蓝颜色,身后别着一条马鞭格外显眼。
那女子不时的挽着慕拓手臂,慕拓却又一把抽出,快走几步特意拉开些距离,只能看到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具体说了些什么。
“云素,那姑娘是谁。”我好奇的问道。
“那是帕沙郡主,佐清可贺敦的表妹。”云素降低声音,生怕那边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看着帕沙一路的粘着慕拓,想必就是慕拓的追随者。慕拓跟我讲了许多关于部落的事,可从未提过这位帕沙公主,看来,帕沙公主是一头热了。
“公主殿下,别看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着麦西和云素一边一个搀着我便要走。
可还是被慕拓瞧见了,愣在远处最后又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回敬了一个微笑,这一切却被站在慕拓身边的帕沙看在眼里。
慕拓还是摆脱了帕沙的纠缠,帕沙好像也没有在继续追去的意思,看着慕拓远去,却朝我走了过来。
“你就是那个从长安来的什么晋安公主。”帕沙上来就是这样一句问话。
我点了点头,看着帕沙围着我转了几圈儿。麦西和云素看到帕沙都退到了一边,像是见到了瘟神一般不敢靠近。
“长得也不过如此,就是皮肤嫩了点,腰,瘦了点。”帕沙上下打量着,目光最后盯在了我的腰上,她的手也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又立马收了回去。
这位帕沙郡主一看就是那种直肠子人,说话都不带拐弯儿,充满着火药气味。
“帕沙郡主。”我礼貌的向她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又是一句噎人的回答,说着又用她铜铃般的眼睛打量着我,“我告诉你,你可是未来的可贺敦,所以不要打慕拓的注意,更不要勾引他,他是我的,就算他这一路很照顾你,但也是出于礼貌,所以不要多想。”
最后那几个字铿锵有力,十分刺耳,本就唯唯诺诺的麦西和云素听这一番话更是惊恐万分。帕沙的话不仅是警告更是污蔑,如果她的随意猜测传到有心人耳里,不仅是我有麻烦,就连慕拓也难逃这流言蜚语。
“帕沙郡主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我与麟亲王清清白白,行事光明磊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帕沙听到我的反驳一脸愤怒,“反正就是不准靠近慕拓,不准见他。”
“我和麟亲王以后就是亲人,怎么可能不想见。”我又说道。
看来我还是不了解这个帕沙,没想到她竟然抽出别在身后的马鞭,一旁的帕沙侍女赶忙拦了上去,“郡主,息怒,晋安公主是要做可贺敦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吃亏的可是郡主。”
“哼,我才不管她是什么可贺敦,反正就是看她不顺眼。”
“啪”一声,响亮的马鞭声响彻耳边,帕沙在半空中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我可没你们汉人能说会道,你可要看清楚,这是在西域,可不是在长安,更不许你把汉人那一套媚人法用在这里。”
“帕沙郡主何出此言,从始至终可都是你一直在咄咄逼人,虽然现在我还不算名正言顺的可贺敦,可我毕竟还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如果你还有点礼数就不该对我如此怠慢。”
一番力争言辞后,本以为帕沙会收敛一下,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一旁的侍女也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啪”又一声响声,我睁开眼睛,却看见沁春挡在我的前面,抬起一只胳膊,把马鞭挡在半空中。
被马鞭抽打过的胳膊瞬间出现一道红印慢慢的渗出鲜血来,麦西和云素赶忙上前搀扶起沁春。仿佛这一鞭子也抽醒了帕沙,原本愤怒的脸也惊住了,可迅速又恢复了平静,傲慢的抬着头却也有些愧疚的不敢直视我们。
这一声鞭响也让四周经过的人愣在了那里,可看清是帕沙后也不敢多出声有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儿。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从沁春额头上冒出,脸变的煞白双唇也没了光色,虽然是打在了沁春身上,我的心却也一阵阵的犯痛。
“帕沙,你……”还未等我说完,沁春拉住了我的胳膊,是啊,面对如此蛮狠不讲理之人只是白费口舌。
“今日就算了,往后再让我看到你和慕拓眉来眼去,这一鞭子就是落在你的身上。”帕沙见状也有些心虚,说话都有些结巴,却还是故作镇定,说完,便转身跑去。
沁春被扶回了我的毡房,脸苍白的如一张白纸,却抿着嘴不啃一声,就连上药的时候也只是咬住手帕忍着疼痛。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受苦,却不能做些什么,第一次让我感到了无尽的害怕,就算是身陷洛阳之时也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恐惧,可那又能怎么办,只有像沁春这样忍着,除此别无办法。
“公主殿下,佐清可贺敦求见。”云素刚说完,一位身着华丽的女子已走进帐中。
和乌贺兰一样拥有整个西域最高贵的血统,却又和乌贺兰不同,清新脱俗却又不是高贵典雅,双手叠握垂于腹前,一身亮白银丝钩边的长褂承托出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只一白珍珠项链装饰颈部,像是一朵雪莲,高雅清俗。
见她朝我走来,我也赶忙站起身,佐清又快走两步上前握住我的手,浅浅的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公主殿下,实在是对不住,妹妹年幼,在家又被伯父、王兄宠着,以至于养成如今的刁蛮性格,今日冲撞了公主,还望殿下海涵。”
佐清的一番话,恳切又贴心,就算是有一肚子的火,听了她的话也没有什么借口再去生气,就算她不来这一趟,我也无法对帕沙做些什么。
“佐清可贺敦客气了,帕沙郡主天性烂漫,我相信她对我并无恶意,我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听我这么说,佐清稍稍松了口气,仍是那端庄的笑容,“公主殿下,这是我阿史那部落上好的创伤药,从不传与外人,这个赠予你,也算是为帕沙犯下的错像你赔个不是。”
说着从丫鬟手中拿过一盒包装精致的雕花锦盒,打开锦盒,一股淡香从盒内散发而出,暗黄药膏如一颗剔透的暖玉,温润细腻。
我没有推辞,接过锦盒递给了一旁的麦西。又与佐清寒暄了几句,佐清又急忙的离开了毡房,隐约听到帕沙又犯了什么错事儿,我也不好挽留,只好送她们出账。此时太阳已经升至半空,明晃晃的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刚要回帐,看见阿古转身从一旁闪出,一手放于胸前行了个礼,“公主殿下,麟亲王听闻沁春姑娘因为殿下受了伤,特命我送来一盒药。”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与佐清送来的不同,只是一个简单的木质盒子。
“还有这个。”说着把一手提的原木提盒塞给我,“麟亲王担心您在这里吃的不习惯,特意请的中原厨子做的一些饭菜和几样糕点,都是您爱吃的。”
整个上午都没有进过食,听到有吃的自然有些欣喜,要是在往常我早已毫不犹豫的收下,可现在经过帕沙这么一闹,人言可畏,就算我们之间没什么如今也只能避嫌。
我把推至我面前的提盒推了回去,阿古索性一把塞到我手里,还未等我拒绝,先开了口:“麟亲王交代的事奴才不敢怠慢,还请殿下收下,奴才不宜在此久留,就此告退。”
临走时还不忘把药膏留下,啪的一声拍在我怀抱中的提盒上,快速的跑向远处。
四道精致的菜肴和两碟糕点,整齐的摆在桌上,看着麦西和云素稀奇的盯着各色菜肴,我赶忙招呼她们一起来吃,我本就不是什么拘谨的人,如今大家坐在一起吃更热闹些。在我再三的说服下,麦西第一个坐了下来,云素见状也慢慢的来到桌前,原本就坐着的沁春终于露出了一些微笑。
麦西和云素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食物,吃的每一口都十分珍惜,我想这或许是她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品尝到如此丰富的口感。
桂香枣泥糕、合欢栗酥饼,看到这两样糕点着实有些惊讶,因为之前也只是向慕拓提过,但是具体何时说过,自己都记不清了,本以为这些曾今的喜好来到这里都将成为奢侈,不曾想慕拓却给了我这样的惊喜。
不过也真是佩服慕拓,到底找的怎样的厨子,做出来的糕点和在长安吃的一点不差,就连沁春也直称赞,好像都忘记了自己有伤在身。
麦西和云素收拾干净了桌子,还剩下一碟合欢栗酥饼,云素认真的拿着手帕擦拭着碟子四周的小碎屑,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中间。
弋儿夺门而入,差一点和麦西撞在一起,麦西赶忙跪倒在地,弋儿没有多看直径跑向我,一脸怒气,小脸憋得通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喊着泪,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离她最近的月牙凳上。
“弋儿,你这是怎么了。”
“可恶的帕沙,坏人帕沙。”
“到底怎么回事儿。”听着弋儿不断的咒骂着帕沙,大概也能想到必定是两位公主闹了起来。
即使在生气,弋儿却不曾掉下眼泪,之间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就是不愿让它掉下来。在我的不断潘问下,弋儿终于停止了自己的自语,一口气说完了她和帕沙之间发生的事。
原来俩人都在乌贺兰帐中做客,乌贺兰送给弋儿一个手镯,可偏偏帕沙也看上了,两人互不相让,争吵之间手镯却被摔倒了地上,两人见状更是不依不饶,谁都不愿退步,不管是谁上来劝架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佐清平息了这场风波。
虽说帕沙只是当今西突厥阿史那大可汗的表妹,却也从小养成傲视无物的性格,一个郡主一个公主,都是高贵的身份,谁也不愿让着谁,弋儿的性格虽比帕沙要温婉些,但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儿,吃软不吃硬,再加上帕沙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两人碰到一起必然要发生些事。
弋儿用飞快的语速说着,本就不标准的汉话在她快速的语句中显得更加含糊,最后索性用突厥语跟我说起来,自己却全然不知。
我随手取下一个翡翠绿镯,戴在弋儿手上,翠绿的成色衬着白皙的肌肤,让人尤生怜意。看着自己的镯子失而复得,弋儿终于露出了笑意,抬起胳膊,仰着脖子,不住的观察着那镯子,一缕阳光从四方的镂空窗格中泻下,照在弋儿稚嫩小脸上,那笑容却淹没了光芒,比它还灿烂。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弋儿一下午都在我的帐里,又是让我教她写字,又是缠着我讲长安的稀罕事,没有一刻停下来。就连晚膳都在一起吃,看她小小的身躯,饭量却是大得很,或许是正长身体的缘故吧,不管怎样看着她吃的如此欢快,自己也变的开心不少。
弋儿的奶娘寻来,得知她一下午都在我帐中,却有些惊讶,没想到弋儿能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还不嫌无聊,奶娘立刻做出祈祷姿势,不时的嘴中念叨着,肯定是在向她们的真主还愿,终于弋儿也有安分的一天。趁奶娘不注意,弋儿一转身悄悄的溜出帐子,临走时还不忘做个鬼脸,掀开帐帘消失在了夜幕中。奶娘反映过来的时候,我想弋儿已经跑得不知去向,可怜奶娘又得劳累寻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