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公主,好像是一个玩笑,我偷了这个高贵的身份,舍弃所有,不为别的只为拉拢唐朝和西突厥的关系。我从来不觉得一个女人在烽火战乱年代能起多大的作用,可是我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一条用女人换取利益的不归路……
十五岁那年让我遇见了我愿托付终身的人,十六岁这年我不得不在这条崎岖的路上颠簸,赶去嫁做别人新娘,无人记得我的生辰,像是在这茫茫无际的大草原里的一株草,没人会去关心问及。
“公主,给您。”
沁春对我的称呼也日渐熟练,虽然叫了一路的小姐,但到了这里还是那么自然的改了口。
“这是……”我看着沁春塞在我手中的马鞭有些疑惑。
“这是麟亲王让奴婢给您的,说是送您的生日礼物。”说完沁春又钻出了马车。
自从过了高昌,慕拓就不再来在马车里了,重新骑回了太阳,过了两日队伍换上官服,我也重新换上了喜服,这支零时的商队又重新恢复了他的原貌……和亲队伍,所有人改了称呼,我和慕拓的假夫妻也到此结束,这预示着什么谁都能看得出来,泰木合部落就快到了。沁春也不再和我同乘一辆马车,而独自在这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让我倍感无聊。
只是慕拓怎会知今日是我生辰,为何还送我一支马鞭。不过,能有人在这里记得我的生辰已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至于礼物,一支马鞭也颇有新意,再看看这马鞭的做工,无论是做工还是上面的装饰都算的上是一件精致物品,慕拓还真是神通广大,不知在何时为我备下了这件礼物。
从高昌城出来已有两日,离泰木合部落也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跟着提的越来越高,慕拓与我的交流也变的越来越少,就算有什么嘱咐也都是通过沁春来传达,看他平时无拘无束,没想到如今也避讳了起来。
“公主公主,迎亲的队伍来了。”
沁春的话让我心中一颤,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掀开锦帘,看着离我不远的数十人真在和慕拓说些什么,一会儿又向他行了行礼,队伍只是短暂停留又继续向前走。只是感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队伍又停了下来,这次沁春什么也没说,只是车外多了分热闹,还有稀稀疏疏的说话声。
“夏祖山恭迎大唐晋安公主殿下。”
沁春撩开门帘,慢慢搀扶着我走下马车。四周围了一圈身着突厥服饰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正对着我的是那个自称“夏祖山”男人,身穿靛蓝锦绸对襟长褂,外套一件暗红绣花半袖长衫,灰色腰带系间却愈显其如怀胎五月的腹部,脚蹬黑色绣花马靴,看着这一身行头便可知他必定在部落中任要职。
“晋安公主一路劳累,可汗早已命人给殿下安排好了一切,殿下可先行休息休息。”夏祖山满面微笑,头上那顶土黄色高尖帽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脸颊两旁黢黑的大粗辫子在他的头上真是有些突兀,即使满身突厥装扮却也难掩汉人身份,再看他低头哈腰谄媚之势,更让人觉得厌恶。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而是在人群中寻找一个身影……羯罗可汗,可环顾四周,除了周围围观的百姓以及迎亲的夏祖山以及一行士兵外,却再不见任何人。
“夏大人,虽说我即将是羯罗可汗的可贺敦,可我仍是大唐公主代表大唐而来,如今只你一人前来迎亲,是否太轻看我大唐朝廷。”
夏祖山没想我我的第一句话竟是这番责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换上那副微笑,“晋安公主言重了,不是我们可汗不亲自来迎亲,只是前方战事紧迫,可汗不得不到前线督战。还望晋安公主体谅。”
“这位就是我的新嫂嫂吗?”
一阵清脆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没过一会儿一个女孩从众多士兵身后钻出来。满头的小辫直到腰间,额头前几串银灰玉珠随着她左右摇动的头来回摆动,贴身深红对襟长袍勾勒出这个女孩姣好的身形,明黄腰带系着若干条玉佩挂件,不时还有泠泠作响的铃铛声其中作响,红色绣花马靴和她这身衣服相得益彰。
女孩儿扑闪着一对大眼睛,上下的打量着我,像是看一件稀罕物件似的,头顶上斜插着的一只红羽毛也随着她不安分的身子颤动着。
“弋儿,不得无礼。”
许久不做声的慕拓纵终于开口,大步走了过来,那女孩儿听到慕拓的声音瞬间乐开了花,蹦蹦跳跳的迎上前。
弋儿,难不成小女孩儿就是慕拓常常提起的妹妹……泰木合弋。早就想见见这个泰木合弋,虽然她和可汗、慕拓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这两位哥哥可都把她当做嫡亲妹妹,到后来老可汗去世后,泰木合弋跟着她的母妃回到了娘家部落,见面的日子也少了,可羯罗可汗还是每年都会遣人送上大量衣食珠宝,让这娘俩衣食无忧。
“慕拓王兄!”弋儿高兴的叫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想死弋儿了。”
“王兄这不是回来了嘛,还给你带了些礼物,收到了吗?”
“恩,收到了,只是先遣的人早就回来了,可你们怎么这么慢啊,难怪可汗都等不及了。”
弋儿有些抱怨的说着,敢情是我们耽误了行程让羯罗可汗等不耐烦了,所以才去了前线。
“弋儿,这位是大唐晋安公主,以后就是可汗的可贺敦,咱们的,王嫂。”慕拓一句“王嫂”让我顿感不自在,这也让我清醒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聊天,斗嘴,就算是偶然遇见也都不能随意多说什么。
“王嫂。”弋儿学着叫了一声,“呵呵呵,王嫂真好看。”说着,上下打量着我的喜服,不时的摸摸,羡慕的目光毫不掩饰。
“弋儿,现在叫王嫂,还太早了。”
那声音甜美却底气十足,典型草原女子音调却又有江南女子般的妙灵。一行士兵听到此声也都纷纷让开一条路,夏祖山也微微愣了一下,立马弯下腰向着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微臣参见乌贺兰可贺敦、罕娜可贺敦、艾扎可贺敦。”
三个女人如一道风景瞬间让旁边所有都失去了颜色。原来,她们就是羯罗可汗的可贺敦。果真各个都是美人胚子,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尊卑来,站在最前方的不用想就是赫赫有名的乌贺兰可贺敦,西突厥中最富有的塔让部落公主。简单发髻笼与发尾,一条乌黑粗长的辫子垂至腰及,一对纯金发簪对称插于两侧,黄金垂珠步摇参杂于发丝中若隐若现。一双桃杏媚眼深邃如湖水,细长眼睫毛浓密而又挺翘,高挺鼻梁、饱满双唇,样貌出众已非一般。亮黄衣衫以黄金线钩边,暗红腰带愈显其凹凸有致的身形,一双白兰双色马靴干练又不是温婉。
相比于乌贺兰可贺敦,罕娜和艾扎已没了光彩,依旧是简单发饰,两人穿着却出奇一致,都是一身宝蓝印花长衫,略有不同的是艾扎多了件紧身无袖鹅黄对襟马褂,只是简单搭配却把自己的好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就算乌贺兰对她有什么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人家的穿着确实没有半点越拘。
“臣弟参见各位王嫂。”慕拓向三人轻轻点了点头。
罕娜和艾扎两人很客气的点了点头,只有乌贺兰依旧保持高傲的样子,只是眼睛向下合了合,其他人并没有因为乌贺兰的高傲而有半点不满,看来我要适应这样一位可贺敦,这就是她与旁人打招呼的方式。
乌贺兰向我走近,伸手把弋儿拉向身后,“弋儿,你忘了咱们部落的规矩,没有祭过天神就不算是可汗的女人,你现在就叫‘王嫂’,用她们汉人的话说可是‘折煞’这位大唐公主了。”
弋儿退在一旁也不敢在说些什么,而其他的人也都默默的不敢插嘴。
“可贺敦说的是,如今我的身份还是大唐公主,弋公主如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姐’,听着不是更亲切吗?”
说完这番话,弋儿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不顾乌贺兰的阻挡跑到我身边,“晋安姐姐,晋安姐姐。”
“晋安公主这一路甚是劳累,还是先下去休息吧。”慕拓说道,“阿古,吩咐下去给晋安公主准备些中原食物送去。”
“晋安姐姐,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毡房。”说着弋儿拉起我的手直径走去。
走过乌贺兰身旁可以感受到她一脸的不悦,在没有她的命令下竟然要一走了之,那样高傲的她还不憋着一肚子的气,可那又能怎样,乌贺兰虽是羯罗可汗的夫人却也管不了麟亲王的指令,虽然她是高高在上的可贺敦可也管不了我这外族公主。
泰木合部落驻在一片美丽的草原之上,里部落不远处有一条安静的河流,这条河虽不足十丈宽却延绵不绝,没有人知道这条河源头在哪又流向何处,老一辈的人都认为这条河是天神赐予部落的礼物,是雪山神女的眷顾,当地族人给她取名……纳斯河,也因为这条河让泰木合部落的族人更安心的生活在这里。
神赐河附近居住的都是当地的族人,部族中的贵族则居住在这些族人中心,越往里的毡房说明地位越高,羯罗可汗的牙帐就设在整个部落最中心,左右两边各有四座士兵毡房,他们的职责是保卫牙帐以及周边的安全。我的毡房在西面,与罕娜和艾扎的比起来不算最偏远,可跟乌贺兰的比那真算是偏僻了。
“晋安姐姐你看,你的毡房可是最新的。”
我不禁笑了笑,“我是新人当然是要住新毡房了。”
“晋安姐姐这你就不知了,当年乌贺兰可贺敦和佐清可贺敦来的时候都是住的旧毡房,唯有你住的是新的哦。”弋儿说完一转身钻进了毡房里。
房内的装饰很简单,右侧摆放一座花石雕磨成的矮桌配有三个月牙矮墩,右侧的梳妆案上摆着各色的胭脂粉黛,一面铜镜反射着暗黄的光,偌大的乳白雕花镂空屏风挡在床榻前,垂落而下的罗纱随意的搭在屏风一边,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下。床榻两侧对称摆放着一行深色木柜,手摸上去光滑而又细致,高低不齐层次有序,几个印花花瓶和两幅字画,给整个毡房增添不少情调。
“晋安姐姐,这可是可汗专门命人按照汉人家里的样子为你装扮的。”弋儿倾身凑上前,“晋安姐姐,可喜欢。”
我点了点头,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装饰确实有些惊喜,没想到羯罗可汗如此用心,看来泰木合部落很是重视这次联姻。
“今日为何没看到佐清可贺敦?”我问道。
弋儿没在意我的问话,专心的摆弄着梳妆案上的胭脂,随意的回答道:“佐清王嫂不喜欢热闹,久了你就了解她了。”
一个心气高傲的乌贺兰,一个冷若冰霜的佐清,这两大家族的公主还真是性格迥异,怪不得羯罗可汗的后宫如此平静,不过从今日起或许会发生些变化,在乌贺兰眼中我已成为闯入她生活的一大隐患。
“奴婢参见晋安公主。”
门外进来两个婢女,两人都是一样的装扮,两条辫子耷在两肩,深蓝糙布长衫和一条暗黄宽裤搭配一双深黑马靴,一身打扮简单朴素,却也透露着干练。
“晋安姐姐,这两人是可汗王兄临出征前特意为你指派的,伺候你以后的日常起居。” 弋儿赶忙招呼着,“快快,告诉晋安公主,你们叫什么。”
“奴婢麦西,奴婢云素。”说着忙不迭的跪了下来。
“两位快起。”我递了个眼色给沁春,沁春立马向前扶起她们,“我是一个不喜欢拘束的人,以后不必行如此大礼,这位是沁春,我的贴身侍女。”
我刚说完,麦西和云素又向沁春行礼道:“沁春姐姐好。”
“呵呵呵呵,其实我们部落也没有这么多礼节,只是听说汉人最重视这些,便让她们去学了学,既然姐姐不喜欢这些,那你们以后也都免了。”
别看弋儿只有十岁出头,可架势确实十足,说话也很合体,可以想象她的母妃是一个怎样的人,要不也不会教出如此懂事机灵的女儿。
“晋安姐姐,你们现在这里说着,我去让人把你带的东西都给你弄来。”说着一溜烟儿又窜出了毡房。
沁春扶着我坐在月牙凳上,麦西和云素双手紧握放于小腹前,谦卑的低着头。
“两位姑娘,我和沁春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或事都不太熟,以后还需要你们在身边提点着。这有些我从长安带来的稀奇玩意儿,虽不贵重但却是心意。”说着,沁春分别给她们一对翡翠玉钗,嘴上虽说不贵重,但从这翡翠的成色上看却是上等货。
“奴婢叩谢晋安公主赏赐。”说着又都跪下想我叩起头来。
“今后您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必当誓死为主子效劳。”
“奴婢也是。”云素接着麦西的话承诺道。
看她们俩人的面相也不像是喜欢班门弄斧,讹传是非之人,就先留下来看看,不管怎样多几个心腹还是好的。
偌大的毡房就剩我一人,沁春跟着麦西、云素两人去熟悉环境,弋儿帮我把几大箱嫁妆抬入房内也不知跑去哪里玩儿了,屋里的这五箱加上沁春房中的五箱,十箱我自带的嫁妆完好无损,而联姻所带来的各种奇珍异宝、布匹粮草、马牛牲畜,也都充实到部落的仓库中,终于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终究要成为他人的新娘了。
草原上的夜晚仿佛来的很慢,可许久没睡到如此柔软的床铺的我等不到夜深就已经洗漱完毕,躺卧在床上。可以说在裴府或是皇宫我都没有睡过如此柔软的床,仔细看了看除了褥子还有一层厚厚的动物皮毛制成的垫子,虽说是动物皮毛制成,却没有半点儿腥味儿,麦西说这些垫子都是经过特殊的制作,不经反复洗刷,还要用天然植物花提炼的香料浸泡两日,再在太阳下晒够两日,才能铺床使用。
别看他们胡人粗狂不拘小节,却也有如此精细的手艺,听着麦西的介绍还真是长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