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玛打了个寒颤。
只有玻璃上的线条能证明,那是已经挥发了的水蒸气,以及它在银色镜面上留下的肮脏痕迹。她不假思索地用小毛巾把污渍擦掉,但紧接着又后悔没对镜子呵口气,好让这条留言再呈现一次。
之后她又因自己搞不清到底想怎样而感到懊恼。
“你是怎么了,埃玛?”她把头扎进毛巾里,轻声自问。
这条留言不是我的幻觉。它只是个愚蠢的玩笑。没理由这么紧张。
她没再看那镜子就把浴室的灯关了,把酒店的和服挂回衣橱里,换上睡衣,同时带着无法抗拒的妄想导致的冲动,开始检查柜子里是否有秘密藏身的可能(结果当然没有)。既然都到这步了,就索性连床的后面也看一下,窗帘那里也确认一下,门锁再检查一次。这一切都发生在艺术家的监视之下,肖像中的他,眼睛似乎总能捕捉到埃玛,无论她人在哪个角落。
她心里很清楚,不会真的发现什么。可每当她屈服于压力导致的这种不理智的病态之后,就会感觉好一些。
当她完成了这套“检查”,终于爬进气味清新的被子里时,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了。她最后一次尝试和菲利普通话。“听到这个留言后,到梦里找我。”留言完毕,她调好闹钟,闭上眼睛。
和以往一样,当极度困倦但同时又极度兴奋时,她开始感觉周围的黑暗世界里充满了闪动的光点,以及光和影之间的交替出现,她想沉入到这黑暗里,不要出来。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正在入睡的埃玛模模糊糊回忆起今天的演讲,责问着自己。为什么要说你自己就是录像里那个被折磨的病人?要不是被施陶德尔—梅尔滕斯这个来自科隆的自恋狂给惹急了,埃玛根本就没打算啰嗦这么多。
除了这位伪装病人自己的陈述,您手头还有其他资料吗?
她有的。于是,她一多嘴,引起一场没必要的轰动。
埃玛侧过身子,试图摆脱今天会场里那帮男人们哗然骚动的画面。这时耳朵突然被扎了一下,原来珍珠耳钉还没摘掉。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埃玛问自己。经常在进入梦境前的半清醒阶段,她还问自己,为什么还要问问题,还有这个“总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她还在纠缠这些问题时,却不知不觉已沉入向往已久的黑暗世界了。
她睡着了。
但非常短暂。
不到两分钟后。
她被吵醒了。
什么东西在震动。
在黑暗中。
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就在床边。
埃玛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到她的手机在闪动。之前她把手机放在地上,是因为充电器的线长不够从插座到床头柜的距离。现在她不得不费力去够地毯上的手机。
陌生来电。
“亲爱的?”她以为是菲利普从某个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斯坦恩博士?”
她从未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没能和菲利普通话本来就很失望,现在又平添了烦躁。真是见鬼,怎么这么晚了还有陌生人来电话?
“我希望您有很重要的事找我。”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说。
“很抱歉打搅您。我是禅宗酒店前台服务的艾根哈特先生。”
为什么打我手机?
“什么事?”
“我们想确认一下,您今天是否还来办理登记入住?”
“什么?”
埃玛徒然地到处找床边夜灯的开关。
“您说的登记入住是什么意思?我都已经睡了。”
至少我尝试去睡。
“那么我们可以把房间转让了?”
他听不懂吗?
“不是的,我是说,我已经登记入住了,房间号1904。”
“哦,再次抱歉,但是……”
对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什么?”埃玛问。
“我们酒店没有这个房间号。”
什么?
埃玛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天花板上一闪一闪的烟雾警报器。
“您在开玩笑吗?”
“我们整个酒店里都杜绝‘4’这个数字。在亚洲这个数字很不吉利,所以……”
接下来的话埃玛没听到,因为手机已经不在她的手里。
但她听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咳嗽声。
是一个男人的咳嗽声!
就在她还被吓得说不出话时,她的嘴已经被封住了。
她尝到了布料的味道。
同时她的胳膊被刺了一下,一股清凉的液体开始注入体内。
男人又开始咳嗽,在埃玛能确认体内开始发冷时,她感觉到了刀刃。
尽管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这刀就在她眼前,因为它在震。
嗞嗞嗞嗞——
一把来回转动的厨房用刀,一把锯子,或者一个电动的木塞起子。
正准备去戳,去切,或者去刺。
她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我怀孕了!”她极力想喊,但舌头和嘴唇都不听使唤。
无法动弹的埃玛已无力去怒吼,去挣扎或者回击反抗。
剩下的只有等待,直到她能感受到疼痛。
还有祈祷,祈祷这场噩梦快点结束。
可惜她没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