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起,雷声吼,哭声四起。
国有大丧,天下惧哀。
宣政殿前,桑榆同一众亲王命妇俯身跪在先帝灵柩前,眼中的泪水梨花带雨般流着,一遍又一遍的行着跪拜礼,礼数无疑是最规矩的,因为她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天下看罢了。
灵柩中躺着得就是东陵国先帝,她夫君的父亲,和她是一点关系也无。
不知这样麻木的动作重复了多久,眼中的泪水仿佛永远不会干涸枯竭。
忽然,她身边的樱脂身子微颤,轻柔如云团一般的身子无依摇曳,桑榆极为贴心,顺势让樱脂倾倒在她的身侧,想来樱脂也是跪的太久的缘故,她也不由心疼,不好再说什么,叫上樱脂身边的侍女瑾瑜向跪在最前端的嘉绾汇报了一身边带着人去了侧殿。
转入侧殿前,桑榆特意透过帘下纱缦望了一眼,仅仅是一眼,她也不由的敬佩,嘉绾不愧是她见过最贤惠的女人了,众人跪在此处五个时辰之久,都有些熬不住了,唯独嘉绾,如松柏一般屹立不倒,俯身叩拜念经祈祷无依不差。
桑榆转到侧殿中,到了一杯茶水递给了樱脂,缓解她的疲惫。
樱脂婉言谢过,接了桑榆手中的茶水,她望着杯中热雾腾腾蒸起的茶水,急着眉头,夹带一丝忧心道:“如今先皇驾崩,可苦了我们一众姐妹了,可是要跪在这里七日七夜,现才过了五个时辰了。”
桑榆拍着樱脂的肩头,轻叹一声,她是非常能理解樱脂此刻的心情,又悲又喜,悲便是先皇驾崩,要足足七日七夜行祈福之礼,喜则是她的夫君如今一朝成了天下君主,一国之君,手握江山,想到这,她心中隐隐有些欢喜,重新振作起来,柔声安慰道:“暂且忍忍吧,如今雷雨不断,怪事频出,多事之秋,熬过了就好,总会雨过天晴的。”
樱脂莹然一笑:“只要在姐姐身侧,妹妹苦些累些都无事,大不了等七日过后,去药房讨些上好的药材敷一敷。”
樱脂腾了腾位置,拉着桑榆坐下,她知道桑榆一定也跪疼了膝盖,不忍心再让她站着。
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之后要讨些什么上好的药材来敷膝盖,忽的只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东西打落的声音,随之一声:“贱婢,你不长眼睛么,这样冲撞本福晋,你要作死么!”
桑榆樱脂抬眼望去,只见抚醉一脸惊怒的站在门外,地上散落各种献祭的水果,一名宫女惊恐的下跪:“侧福晋饶命,奴婢无心冲撞您纳!”
抚醉根本不把那宫女放在眼里,绝美的面目狰狞,越发凶狠:“还敢说无心,本福晋这么大个人儿站在这里,你这俩窟窿眼那么大,是摆设么!”
那宫女怕极了,也知道抚醉是个不好惹的主,连连磕头求饶。
桑榆一向看不惯柳抚醉的作派,比宫里头的主子娘娘还要微风,不觉轻蹙秀眉,拉上樱脂走上前去,扫了一眼抚醉,转而欠身福起了磕头求饶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宫的婢女?”
那宫女万分感激的看着桑榆,她对桑榆有点印象的,上次先皇寿宴她见过一次,是个平易近人的福晋,想到这她略带欣喜的回道:“回福晋的话,奴婢名清淮,原是上阳宫荣贵妃身边的管事宫女,荣贵妃三月前薨逝之后,就被派到了想宣政殿伺候着。”
桑榆颔首,转向抚醉,只见抚醉一脸轻蔑的瞪着那名叫清淮的宫女,她语调微扬:“柳格格,这宫女不过是无心之失,何必如此动怒,眼下皇上才于灵柩前登基,你便要丢进皇上的脸面么。”
抚醉微露厌恶之色,面对桑榆,她始终不敢发作,向桑榆福了福身子,冷冷瞪了清淮一眼,“哼”了一声便绕过桑榆离去。
清淮见抚醉离去,立即下跪感激道:“谢榆福晋今日搭救之恩,奴婢万分感激,必定铭记于心。”
桑榆莞尔一笑:“感激就不必了,好好伺候着主子,效忠皇上,便是极好了。”
那宫女连声诺诺后收拾好散落的水果,便离开了。
人散之后,樱脂才冷笑一声:“姐姐,这柳格格自月格格走后,脾性越大大了,如今皇上才刚刚登基,后宫名份未定,她就这般发作,还不知日后如何。”
桑榆看了樱脂一眼,无奈一笑:“你也说了,后宫名份未定,那便是迟早的事了,再怎么说柳抚醉也为皇上生过子嗣,在府邸之中又比较得宠,看这势头,不是封贵妃就是封妃,她的作派自然要威风些,那些底下的宫女都是熬了十几年的老人,个个如同人精一般,心里自然清楚抚醉是惹不起的人。
樱脂哀哀叹息:“说的也是,看这势头,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不过在潜邸之中,皇上最心疼姐姐了。”她的眼中又重燃欣喜:“且姐姐的出生比抚醉高贵,若抚醉封了贵妃,那您岂不就是皇贵妃了。”
听了樱脂的话,桑榆脸色旋即微微难看,忙握住樱脂的手狠拉一把,小声叮嘱:“你说这话可要小心些,这后宫位份排定都是由皇后做主的,皇后和皇贵妃自古不能共存,你的话虽是无心之言,可再这深宫后院不比潜邸的地方,多少眼睛盯着看,一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了。”
樱脂的面色立即变得惨白,连连点头,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打住不敢再说下去,心下一颤,她原以为王府的规矩就已经够严了,却不曾想皇宫的规矩比王府还要严,一句话便可惹上杀身之祸,只怕在这后宫之中她往后每日都要战战兢兢的活着。
明耀五十七年四月八日,先皇青睿驾崩与宣政殿,年六十四,谥曰崇敬天尊孝武皇帝,庙号崇耀。
皇太子顾青泓与灵柩登基继位,改国号为明曌,日月当空,凌驾于万人之上,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其实中间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先帝驾崩,最悲伤便是那些无缘帝位的亲王们了,个个泪如泉涌,悲哭灵柩,其中最厉害的还属衡亲王,先帝之十六子顾青衡,直接哭倒在灵柩前,最后直接被抬了回了衡亲王府的。
说到这个衡亲王,是与顾青泓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年顾青泓母亲生育二子,十五子顾青泓,十六子顾青衡,长相那是没得说了,一半随了先帝,一半随了顾青泓,生的那叫一个英俊潇洒,凤表龙姿,额…只不过名声有些不太好,众人皆知这位最小的十六子生的潇洒,偏是个色鬼,整日不务正业,哥哥们读论语,他读艳诗,哥哥们读礼记,他读艳诗,哥哥们读周礼,他还读艳诗,惹的先帝爷大怒,没少挨板子打。偏偏他和顾青泓关系又走得近。
顾青泓得知衡亲王在先帝灵柩前哭的要死要活,就差没说一句随先帝爷一同去了的话,最后哭倒灵柩,以为顾青衡改过自新,奋发图强了,甚是欣慰,所以决定前去衡亲王府好生慰问一番。
谁知才到衡亲王书房门口,听见里头传来男女嬉笑之声,隐约还能听见还能从里头传出“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冰肌玉骨透浓香,解带脱衣待尔尝”之类的艳诗。
顾青泓当即脸黑成了包公,二话不说,一脚踢开门进去,只见自家的弟弟嘴角含笑,风流倜傥的叼着一支玉制的羊毫笔,左拥右抱的,一旁挨着五六个袅娜美貌的丫头,个个生的妩媚妖绕,如水蛇般缠绕着衡亲王。
顾青泓一肚子火便蹭蹭蹭冒了出来,差点没有气倒,当下大发雷霆,二话不说把顾青衡捆严实了,直接当着全府下人的面,然后国法伺候。一顿棍子打下来,只打得这位玉树临风的衡亲王哭爹喊娘。
就算是这样,顾青泓犹自不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大骂:“国出之废物,有辱皇家之脸面。”
顾青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衡亲王书房翻个底朝天,谁知这一番居然翻出了十几本的“春宫”和艳词集,还偶有做红笔批注,这下顾青泓是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当即在院里打死了那些妖魅女子,还把府里二十以下的婢女全撵了出去,打死的打死,入宫的入宫,换了一批有老又丑的麽麽伺候着。
此举一出,前朝众臣无一不垮新帝贤明爱国,刚正不阿,对自己的亲母同胞的兄弟更是毫无包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