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瑾到时,顾泫澈已经召集了所有人在院中。
原先起火的两间房屋,此时已是一堆焦炭,隐约可见原来木头的形状,现只余屋架险险支撑,屋顶才能尚在原处,不过房梁也是摇摇欲坠,有随时掉落的可能。
寺内僧人并不知道是为何将他们留下,此时院内窃窃私语声一片。
顾泫澈抬眼一扫,颇有些逼人之势,众僧见状,连忙噤声。
沈若瑾走到定北王妃身边,顾泫澈开口问住持,嗓音沉沉:“方才,住持说,这火是何时烧起来的?”
“约莫是子时。”
顾泫澈又道:“又是何人发现着火的?”
众僧面面相觑,一小沙弥站了出来:“是我。”这小沙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我昨晚起夜时发现的,看到后我便立马回去叫人了。”
“小师傅怎么称呼?”沈若瑾开口。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了悟。”小沙弥单手执掌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王妃,世子,这火既已扑灭,那寺中僧人可否先行休整?”住持开口,声音一如往常平和不见慌乱。
沈若瑾蹙了蹙眉,这火明显不寻常,可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宿在寺内的香客也早知晓此事,若院中僧人皆在此处,且不说无人接洽今日要来的香客,就连正常的作息也不能。
可若是就此让众僧散开,那这起火的因由又该从何而知?
顾泫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现已是卯时中,若离得近些的香客,怕是也快到明光寺了。
这是个两难的局面。
想查清楚便不能让人离开,顾泫澈扫了院内众人一眼:可他们明显不这么想。
众僧见住持已开口,这世子却沉默不语,又有些骚动起来。
“这是作甚?不就一场普通的火吗,为何还不让我们走?”一年长些的僧人小声道。
“我也不知,若再耽搁下去,这早课还如何做?”另一人接着道。
“更糟的是,你看我们这狼狈的样子……”
…………又是好一阵嘀嘀咕咕。
定北王妃见局面僵持不下,转头说道:“澈儿,要不然,先散了吧。”
顾泫澈不语,算是默认,众人见状,作鸟兽散了。
可还未跨出两步,那原本摇摇欲坠的房梁便“轰”的一声,塌在了废墟之上。
落下的黑屑溅起来,离得近的人又被弄了一身的灰尘。
“咳咳……咳咳咳……”呛鼻的黑烟从缝隙里钻出来,雪竹忙不迭拿了绢帕轻轻捂住沈若瑾口鼻。
“这是什么?”一僧人见不远处的废墟里有一物体微微立起,在一片黑色的焦炭里显得尤为突兀,略有些疑惑的开口。
天本就是蒙蒙亮,不容易看得分明。
他走近一点,见那东西还是被遮挡,索性用脚踢开旁边的焦木,登时吓得大叫一声:“啊啊啊!”然后转身向后奔去。
众人也跟着一惊,七嘴八舌地围上去:“怎么了?”
“有……有死人!”那僧人开口,脸上颈上已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他刚刚朦胧间看到的,正是一具尸体的手!
顾泫澈闻言,命侍卫进去将那尸体抬了出来,放在地上。
这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被抬出来后散发出阵阵肉被烤焦的气味,又见那尸体焦黑一具,令人几欲作呕。
见定北王妃忍得难受,沈若瑾提议道:“王妃,您先去休息吧。”
定北王妃正有此意,压下胃里翻腾的吐意,道:“也好,我们下去吧,你也见不得这些。”
沈若瑾却道:“王妃,我要在这里,您先去吧。”
定北王妃闻言,疑道:“你能忍?”见沈若瑾确无事,她也实在难以待下去:“你一个小姑娘,居然不怕这些。”语毕,由侍女扶着走了。
顾泫澈见此,遣了人马不停蹄回京请京兆尹来了。
他转头对住持道:“出了人命,不管是意外还是什么,都该由京兆尹出面了。”
住持念了声法号,语含慈悲:“阿弥陀佛,只盼他早登极乐。”
众僧见有人被烧死,也不再言语,住持只对外称今日封寺,暂不开放了。
沈若瑾估了一下从这里到京兆尹府的脚程,若是马不停蹄,倒也不会花太久的时间,想到这里,她心又放下了些。
“你是如何知晓?”顾泫澈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嗓音微凉。
沈若瑾一抬头,便对上了顾泫澈深不见底的眸子,黑如曜石,让她心神乱了乱。
她低下头不看他,他站得尚有些距离,很好地保持了君子风仪,沈若瑾定定神,开口道:“大概与世子所想无甚差别。”
顾泫澈闻言,又瞥了沈若瑾一眼,这个沈姑娘,倒是有些聪慧,也有些大胆。
他不再言语,让住持帮忙清点人数,果然少了一人。
少的人是厨房的圆慧。
焦尸的身份弄清楚了,厨房本就事多又杂,僧人有时会提前一晚准备好第二日早膳要用的食材,特别是冬日寒冷,早起需要极大的毅力,此时正是寒冬,晚上圆慧在厨房也实属正常。
“哎……圆慧平时也是挺好的一个人,这说没就没了……”
“可不是嘛。”
沈若瑾听着旁边僧人的话,想了想,走到那具尸体面前。
“姑娘?你干什么?”雪竹大骇,想把沈若瑾往回拉。
“无事,我只是看看。”沈若瑾拍拍雪竹的手,她平时最喜欢看的就是一些志怪小说或者游记,其中不乏哪些地方出了人命的记载。
她蹲下来,以便看得更清楚。
顾泫澈眉头几不可见地一挑:她想……看尸体?思及此,他跟着上前了两步。
沈若瑾想伸手,却被雪竹死死拉住,她有些无奈,却也知有雪竹在,自己不可能碰到尸体了。
顾泫澈见状,道:“你会验尸?”
沈若瑾诚实地摇摇头,“我不会。”
顾泫澈:……
好吧,他也没想过她会,毕竟世家女子,敢走近看尸体的便是珍稀了。
又问了僧人一些话,便见一队身着衙门官服的人疾步走了过来。
“见过世子。”为首一人向顾泫澈行礼道。
“还要劳烦孙捕头去看看了。”
“不敢当世子一句劳烦,仵作。”孙捕头看向身后仵作,那仵作点点头道了声是,上前验尸了。
一时院中只闻呼吸声,还有仵作翻动尸体的声音。
众人见仵作眉心蹙起,也跟着紧张。
“回世子,这人是先被杀后,再被丢进火场的。”
闻言,众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