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祺当年来到帆阳后,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为师傅和小木报仇,找到当年的凶手。
可是,他失败了。
他没有找到凶手,却痴迷于上了巫术,在他心中,当年来帆阳的初心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分量。只有在他占卜和探索他人的心灵时,他才觉得找到了自己,不再是一个透明无所谓的人,而是有了只属于自己的颜色,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你可以说他背叛了自己。
因为为小木和师傅报仇的念头在他心中化为了齑粉,那可是他当年唯一的信念。
你也可以说他忠于自己。
因为他在巫术的海洋中完整了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世界。
如此一来,他觉得自己很是分裂,像个疯子一样。
可细细说来,可能这一切都是他太执着而已,若是他能放下这一切,放下对自己的要求,放下当年还是年少时立下的懵懂约定,放下那些太过严苛的信念,撕掉当年他离开文城时留下的纸条,他就是个一心一意为了巫医而奉献的一生,纯粹而高尚的修行者。
可偏偏造化弄人,就在他准备放过自己时,得知了余燕明为了带他回去所付出的代价,以及与三皇子所做的交易。
那时他才明白背叛自己信仰的后果。
他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长满了自私的青苔。
所以在得知一切后,又没办法改变一切后,他由分裂变成了平静。
在厌恶与喜爱中,他平静的成了三皇子手中最得力的巫医,手上沾满鲜血。
在愧疚与满足中,他平静的成了只愿意为利益拼命的疯子,再无人性可言。
只有纯粹的利益永恒不变,这好像是他唯一保留的纯粹。
……
……
玉祺心境的分裂,以及最后那一刻的自救,余燕明全然不知,他只知道不管玉祺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当年那个可爱善良的小孩,所以不管如何,他都不愿眼睁睁的看着玉祺为那个嗜血成性的三皇子卖命。
于是,那天,三皇子告诉他,他会放玉祺离开,但前提是得替自己做一件事。
余燕明毫不犹豫的做了,哪怕结果可能是死亡,或者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他也没有犹豫。
而对于玉祺来说,答应余燕明回到文城,只不过是完成三皇子交给他的一个任务,从而换取成为襄国第一巫医——巴太的关门弟子,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个任务背后是什么,也并不知道说出那句话时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巴太将浑身还在颤抖余燕明杀死,再将其利落的做成了傀儡交给玉祺时,他才知道,这就是他背叛自己信仰的后果。
“从这一刻起,世间再无玉祺,你,白玄,巫术之道便是你此生唯一的信仰。”巴太将傀儡交到陈风手中的时候如此说到。
白玄接过傀儡后,平静的点了点头。
……
……
祥云阁中。
陈风坐在椅子上,把弄着桌上小巧精致的茶杯,茶已经凉透了,窗外的繁星也已经铺满了天际,可余燕明还是没有出现。
“客官……我们的店要大洋了……”一位店小二缓缓走到陈风身前,低着身子如此说到,脸上带着些歉意,以及忙碌了一天之后的疲惫之态。
“嗯?怎么了?先生来了?”小木因为太过困,趴在陈风腿上睡着了,此时被小二的声音吵醒,直起身子迷迷糊糊的说到。
“没有,他没来,不过店要打洋了,我们该回去了。”陈风摸了摸小木的脑袋如此说到。
“好吧。”小木点点头,揉着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看的出,她实在是困极了。
出了店门,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宅巷比来的时候更加黑,陈风把小木背在肩头,一步步走过宅巷。
他心中很疑惑,为什么余燕明没有按时出现,哪怕是有事,也应该告知一下,这般莫名其妙的不见还真是有些奇怪。
然而他一时也想不太明白这其中原委,所以只好背着小木,出了宅巷,幸好遇到一辆马车,便回了月牙巷的小屋。
今天的宴会也好,还是祥云阁的等待也好,都让陈风累的够呛,所以回到家,将小木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也没洗漱,直接躺倒床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
“哥哥,走啦!”小木还是起的很早,带上陈风给她绣的围裙,叫了辆马车便朝万灵学院驶去。
小木走后,陈风换了身劲装去灵泉峰打猎。
将打来的山货在月牙巷卖出个不错的价钱。
回家时用今天赚的钱买些菜,准备晚饭。而每当做到最后一盘菜时,小木便会出现在月牙巷。
日子这般平淡的一天天过去。多年后,陈风忆起往昔之时,那段打猎和为小木准备晚饭的日子,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幸福轻松时刻。
如果有个经历了沧海桑田的人跟你说他对平凡的向往,不要羡慕,他一定是吃过了所有能吃过的苦。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三天,那时已经是六月中旬,天气较热,小屋外的柳树上常有蝉鸣声,此起彼伏。
没到夜晚,小木睡下以后,陈风都会换上一身夜行服,在黑暗中潜行到大理寺或者蔡府。
杀掉那张纸条上的第一个名字,便是他复仇计划的第一步,而那个名字便是大理寺寺正蔡宏。
如今日日夜夜的潜行勘察,已经让陈风对那蔡宏的行程有了足够的了解。
蔡宏这人生性谨慎,老谋深算,在大理寺办公完之后总会第一时间回家,向来不爱在外做过多停留。
然而陈风是猎人,他最擅长的便是狩猎,便是耐心等待。
长达一个月的蹲点中,还是让陈风发现了可以下手的机会。
那还是前几天,帆阳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陈风并未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放弃蹲点,依旧和往常一样出现在蔡府屋顶的一处隐秘之处。
没多久,蔡宏便向往常一般从大理寺回家,在小厮的陪同下打着一把黄油纸伞入了宅院。
然而没过多久,那把黄油纸伞便像是一叶浮萍般再次出现在了陈风眼中,打着伞的是蔡宏,周身并无小厮侍女侍奉在侧。
“已经第四次了……”陈风默默念叨着,并未有什么动静,而是悄悄的跟上了蔡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