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走多远便到了祥云阁,那是一家精致小巧的酒馆。位于帆阳东区一家窄巷之中,因为马车没办法在窄巷中通过,所以到了巷口陈风便直接下了马车,在幽静的窄巷中顺着酒香味寻到了这里。
虽然到了祥云阁,却时寻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余燕明的身影,心想许是他有事耽搁,便寻了处安静少人的角落,叫了些茶点就此等起来。
不知为何,也许是想起刚刚小木见到玉祺时的情况,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他不知道的事。
想起四年前跟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余先生是个不喜多话,眼神却始终清澈明亮之人。玉祺跟自己年龄相仿,性子腼腆内向,跟自己却是无话不说,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可如今,余燕明的眼神不在清澈,玉祺也没有当初的熟络之感,这种怪异的感觉像是滑不留手的鲤鱼,悠悠无形的清风,始终抓不到手中来。
陈风在这种不可捉摸的感觉中望着窗外不语,夕阳一点一点沉寂下去,留下了黑色的阴影,点点繁星便出现在了阴影之上。
可酒楼门口依旧没有动静……
……
……
“去祥云阁,快!”余燕明一出叶府便叫了辆马车,立马对车夫如此说到,语气中难掩焦急之情。
那时,夕阳还安稳的待在远山尽头,繁星还未出现在夜色之中。
车夫应着客人的要求,快马加鞭的朝六福客栈赶去,路上好几次差点撞到了卖水果的小铺子。
“客官,那边巷子太窄了,过不去了。”车夫望着那窄窄的巷子,就是把他的马车切掉一半,都过不去。
“没事,就在这里下吧,多谢了。”余燕明说着,给了车夫些车费,多的也不用他找零了,下了马车便快步朝巷口走去,祥云阁的酒香味随着清风飘来,让他慌张失措的心绪渐渐踏实了些。
巷子此时已经昏暗下来。
在这昏暗中,突然出现了四个黑色的身影,如同突然飘下一片落叶,突然落下一滴水珠那般突然。
原本正在快步走路的余燕明突然看到身前身后各出现了两个身影,在这昏暗的小巷中看不清面容,可余燕明对这四个身影却不陌生。
只见余燕明长呼一口气,如同判处死刑的囚犯,在漫长且煎熬的等待中迎来了死亡,死亡的那一刻他终于彻底抛开了等待时的焦虑与恐惧,满足的长呼一口气。
“走吧!”只见站在余燕明身前的一位黑衣人如此说到,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像是在问余燕明走不走,实则从没想过给余燕明选择的机会。
余燕明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祥云阁的方向,那时他的眼睛是明亮的,然而转瞬便又黯淡淡了下去,比黯淡的小巷还要黯淡。
四个黑色人在沉默的黯淡中将余燕明带离了这里。
小巷又回归了安静。
……
……
“三殿下,人已经带来了。”那四个黑衣人将余燕明带到那位名叫三殿下的身前,随后见那男子微微挥手,便自觉的退了下去。
那位被称为三殿下的男子正是这襄国的三皇子襄瑜,此时他身着淡黄色银丝长袍,正静静的站在余燕明的身前,背对于他。
三皇子的身子有些清瘦,算不上挺拔之人,甚至如同一个病人一般,然而让人震惊的,是他的美。
美的如同妖孽一般,美的不像凡人,美得极不真实,与那苍白的脸色相称,他像极了画中人。
在陈风多年的想象中,三皇子是一个嗜血狂魔,杀人不长眼的恶人,自然也有着一副属于恶人的猥琐面相。
然而若是陈风亲眼看到三皇子,亲眼看到他清秀的面容,消瘦的身材,还有那久久停于眼中消散不去的阴翳之态,以及那种让人心悸的美,一定会震惊不已。
“你说的事,我都一一做完了,现在应该兑现诺言,放我和玉祺离开吧。”余燕明握紧手中的拳头如此说到。
他说话的态度,对于三皇子来说已经很是不敬,可是三皇子并未生气,只是淡淡的说到:“他不走了。”
“什么?可是你明明答应过,为什么……还要把他禁锢在你的身边?”余燕明的语气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情绪向来很少表露出来,但今日,他又一次失态了,为了玉祺。
“你问他。”三皇子淡淡丢下几个字,好像多一个字都会耗费他那少的可怜的精力一般。
话音刚落,房间的一扇画着青山绿水的屏风后面走来一个翩翩少年。
少年胸前的湿意已经被风吹干,眼角看不到丝毫泪痕,只有平静依旧。
“是,我打算留下来了。”那少年,也就是玉祺淡淡说到,好像这只是一件小拇指都能提起来的事,所以他说的很轻松。
“你……你不是前些天说离开吗?”余燕明的瞳孔极速放大,神情写满了震惊,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他从未像这样失态过,从未。
玉祺不愿看到自己的师傅如此模样,所以他低下头,看着名贵的西萨进贡的顶级地毯不语,心中想着那毛毯该有多贵。
余燕明并不知道玉祺现在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玉祺和当初救他的长云长老是他极少的亲人,他的生活简单到透明,想做的事只有那么几件。
长云去世后,他只想安安静静带着玉祺长大,教他医术,做一个简单纯粹的医者,平平安安的在文城过完一生。
可当两年前,他无意中得知了长云长老与余燕明的关系,得知了小木的家人被朝廷所杀,还有家中的老母亲被官府一棒打死之后,他性格大变,直到最后在一个雨夜偷偷离开了文城。
那日他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吾已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心愿也不在意什么未来,若说此生牵挂之事唯有师傅与小木二人,故师傅与小木之事,便是吾之事,师傅与小木之愿,便是吾之愿。”
当时他拼了命也要追上玉祺,他知道玉祺要去帆阳,可宫中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不过是个十四岁未经世事只知摘药磨药的孩子而已。
余燕明从未想过报仇,他只愿身边一切安康。
然而造化弄人,余燕明在去帆阳的路上遭到山匪打劫,经历了九死一生逃了出来,终于到了帆阳,可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再次再见到玉祺时,他已经做了三皇子手下的一个得力的巫医,早已没了当年的清澈通透,而是成了一个只愿为利益拼命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