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希望,”麦克马斯特说,“你礼貌地回答了他!”
“我告诉他,”提金斯回答道,“有那么一打人能做得跟我一样好,我特别提到了你的名字。”
“但我不行的,”麦克马斯特回答道,“当然我可以把三便士换成四个半便士。但是这些是精算上的差异;它们是无限的。我可不能碰这种东西。”
提金斯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想让我的名字卷进糟得开不了口的事情里。我星期一给他的时候会告诉他大部分工作是你做的。”
又一次,麦克马斯特呻吟起来。
他的痛苦并不仅仅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他对他才华横溢的朋友无比有野心,但麦克马斯特的野心是出于对安全感的强烈渴望。在剑桥的时候,他为一个数学系候选人名单上中等水平、颇受尊敬的位子而感到极为满意。他知道这让他感到安全,而且这证明他之后的人生中也不会太有才华。这种想法让他感到更加满足。但两年以后当提金斯,只拿了数学荣誉学位考试第二名,麦克马斯特痛苦而明显地失望了。他十分清楚,提金斯没费半点力气;而且,十之八九,他是故意没花心思的。因为,对提金斯来说,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花心思。
而且,实际上,对麦克马斯特的责骂——麦克马斯特可没有放过他——提金斯答说,他没法想象自己的余生要脖子上挂着数学荣誉学位考试第一名的烦人牌子。
但是麦克马斯特早早就下定决心尽他所能过上最安全的生活,不用太招眼然而还得有些权威,混在一群贴上了标签的人中间。他想要沿帕尔马尔[1]走着,挽着的正是大字标识数学荣誉学位考试第一名获得者;走回东边的时候,挽着史上最年轻的英格兰大法官;徜徉在白厅,以熟悉的口吻同世界闻名的小说家谈话,和一位财政部的多数派委员互致问候。在下午茶之后,在这一小群人的俱乐部里待上一个小时,他们有礼貌地尊重他的可靠。这样他就安全了。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提金斯是当时全英格兰最有才华的人,所以没有什么比想到提金斯也许不能发展一条光彩夺目而迅速的事业道路,直通某个政府里的光辉职位,更让他难过的了。他会很愿意——事实上,他最渴望不过了!——看见提金斯爬到他头上!在他看来,这事如果成不了,绝不是因为政府里有人反对。
但是麦克马斯特仍然没有失去信心。他很清楚除了他自己那一套以外,职场上还有很多技巧。他没法想象他自己,就算是以一种最毕恭毕敬的态度,指出上级的错误;但他可以看出,虽然提金斯对每一个领导的态度都好像他是个天生的傻瓜,没有人特别憎恨他。当然提金斯是格罗比的提金斯家的人;但是那够他吃一辈子吗?时代正在改变,在麦克马斯特的想象中,这将会是个民主的时代。
但是提金斯继续,像以前一样,挥舞着双手抛弃各种机会,干出令人愤慨的事……
那一天麦克马斯特只能把它理解为一场灾难。他从椅子上起来,给他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他觉得很痛苦,需要点酒精,无精打采地陷在他的印花棉布枕套里。提金斯盯着前方,他说:
“给我来点!”他没看麦克马斯特,伸出他的杯子。麦克马斯特用一只迟疑的手往杯子里倒了威士忌。提金斯说:“接着倒!”
麦克马斯特说:“已经很晚了。我们十点在杜舍门家吃早饭。”
提金斯回答道:“别担心,老兄。我们会为了你的漂亮女士在出现那里的。”他加了一句,“再等十五分钟。我想跟你谈谈。”
麦克马斯特再一次坐下,开始刻意回想过去的一天。这一天以灾难开始,而且灾难一直持续了下去。
而且,带着一种痛苦的讽刺,麦克马斯特想到并重新回味了一下坎皮恩将军分别时对他说的话。将军一瘸一拐地跟他走到蒙特比的府上,站着拍拍他的肩膀。将军个子很高,稍稍驼背,非常友善,他说:
“看看。克里斯托弗·提金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但是他得有个好女人来照顾他。你得尽快让他回到西尔维娅身边去。吵了一小架吧,不是吗?不是很严重吧?克里斯没有追着女孩的裙子跑?没有?我敢说肯定有一点。没有?好吧……”
麦克马斯特站得像个门柱,十分震惊。他磕磕巴巴地说:“没有!没有!”
“我们俩认识他们夫妻很久了,”将军继续说,“尤其是科罗汀夫人。还有,相信我,西尔维娅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无比正直,打心底对她的朋友们忠诚,而且毫无畏惧。她可以直面怒火冲天的魔鬼。你应该看看她在贝沃尔[2]的样子!当然,你很了解她……那好吧!”
麦克马斯特刚说出他了解西尔维娅,当然了。
“那好吧,”将军便继续道,“你会同意我所说的,如果他们俩出了任何问题,都是他的错。他会被记恨。狠狠地。他不能再踏进这个房子一步。但是他说他会去她和赛特斯维特夫人那里……”
“我相信……”麦克马斯特开口说,“我相信他会的……”
“那好吧!”将军说,“那就好……但是克里斯托弗·提金斯需要一个好女人在背后支持他。他是个了不起的家伙。这样的年轻人很少,像他一样能让我……我几乎要说尊重……但是他需要这样的支持。平衡一下。”
在车里,从蒙特比的山上下来的时候,麦克马斯特为了抑制对将军的厌恶而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他想大声喊出他是个猪头老傻瓜:多管闲事的秃驴。但他和内阁大臣的两个秘书一起坐在车里:尊敬的爱德华·芬威克·沃特豪斯,作为一个准备花一整个周末打高尔夫的先进的自由党党员,他宁可不在保守派人士府上用晚餐。那个时候,政治生活里,两党在社交上一度势不两立:直到最近这种状况才成为英国政治生活的一种特色。这种禁令还没有延伸到这两位更年轻的人中间。
麦克马斯特不无愉快地发现,这两个家伙很尊重他。他们见到麦克马斯特和爱德华·坎皮恩将军熟络地聊天。事实上,这辆车一直在等他,那时将军正拍拍这位客人的肩膀,搂着他的手臂轻声对着他的耳朵说话……
但这是麦克马斯特从中得到的唯一的享受。
是的,这一天的灾难从西尔维娅的信开始;结束——如果已经结束了的话!——几乎是灾难性的,以将军对那个女人的一曲颂词而告终。他整天都在和提金斯十分不愉快的对话里胆战心惊地度过。提金斯必须跟那个女人离婚;为了他自己内心的宁静、他朋友和家族,这是非常必要的;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体面!
同时,提金斯有些强人所难。这是非常令人难堪的事情。他们在午饭时间赶到了莱伊——在那里提金斯喝掉了大半瓶勃艮第葡萄酒。午饭的时候,提金斯把西尔维娅的信给麦克马斯特读,说,因为他之后会跟他朋友商谈,他朋友最好先熟悉一下文件内容。
这封信显得极端厚颜无耻,因为它什么都没有说。除了赤裸裸的声明,“我现在准备回到你那里去”,它只写了提金斯夫人想要——她已经忍受不了没有——她女仆的服侍了,她管女仆叫接线员。如果提金斯想要她,提金斯夫人,回去的话,他要准备好让接线员在门口台阶上等着她,诸如此类。她补充了点细节说,当她晚上休息的时候,她不能忍受其他任何人——这几个字加了下划线——待在她身边。回忆起来,麦克马斯特看出这是那个女人能写出的最好的信了,如果她想重新接受的话;因为,如果她花大篇幅找理由或者试图解释的话,提金斯十有八九会说他没法再跟这个品位急坠的女人继续生活在一起了。但麦克马斯特从来没想到西尔维娅这么不懂处事之道[3]。
无论如何,这都让他更坚定了催促他朋友离婚的决心。他本来想在马车上就开始他的游说,在去杜舍门牧师家的途中。牧师年轻的时候是罗斯金先生[4]的亲传弟子,也是麦克马斯特的专著的主人公——那个诗人兼画家的熟人和赞助人。提金斯不希望参加这次拜访。他说他会在镇上逛逛,然后四点半的时候和麦克马斯特在高尔夫俱乐部会面。他并没有结交新朋友的心情。麦克马斯特知道他朋友所忍受的压力,觉得这么做足够合理,于是一个人乘车上伊顿的山去了。
很少有女人像杜舍门夫人这样给麦克马斯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他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会让他几乎对任何女人印象深刻,但他认为这不足以解释她对自己施加的超乎寻常的影响。当他被引进会客室的时候,会客室里有两个年轻女孩,但是她们几乎同时消失了。而且虽然当她们俩骑着自行车从窗口经过时他立刻注意到了,但他意识到他以后不会再认出她们来。从她扬着尾调的第一句招呼“你不是那个麦克维斯特先生吧!”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法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显然杜舍门牧师是那些非常富有也很有文化品味的神职人员之一,英国国教里有不少这样的人。牧师的住所,一栋看起来很温暖的很大的庄园宅邸,用很旧的红砖砌成,与麦克马斯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什一税农产品仓库之一相邻。教堂本身,盖了个简陋的橡木板搭成的屋顶,缩在宅邸和仓库的墙根围成的角落里,比另外两栋建筑小了太多,又因为装饰太过简陋,如果没有那个小钟塔的话,倒可以做个不错的牛棚。三栋建筑都矗立在那一小溜山坡的边缘,向下望去就是罗姆尼沼泽;它们被一大片规则的榆树林保护着免受北风的侵袭,而在西南方则有很高的树篱和灌木丛,都是颇引人注目的紫杉木。那是个,简单来说,对既富有又有文化品位的神职人员来说是理想的治愈灵魂的地方,因为周围方圆一英里之内都没有什么平民的村舍。
对麦克马斯特来说,简单来说,这就是理想的英国家庭。至于杜舍门夫人的客厅,和他的习惯相反——因为他一般都很细致地观察这些东西——他事后除了这屋子十分合意以外什么也不记得了。三扇长长的窗子望出去是一片完美的草坪,草坪上立着一株或一片笔直的玫瑰树,对称的半圆形绿叶很抢眼,花朵像一块块雕花的粉色大理石。越过草坪是一片矮石墙,再越过墙去是一大片静静的沼泽,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屋内的家具,就像室内木工装潢一样,棕色、老旧,由于常常用蜂蜡抛光而展现出一种圆润的温和感。在墙上的画中间麦克马斯特一眼就认出了西缪·所罗门[5]的画,比较没有天才也更脆弱的唯美画家之一——浑身被光圈环绕,苍白的女士们拿着并不那么像百合花的百合花。他们很符合传统——但并不是传统中最好的。麦克马斯特明白——之后杜舍门夫人也证实了他的想法——杜舍门先生把他更珍贵的藏品收到了私室里,而在比较公开的房间里摆放着的则是——带着幽默感和一点点蔑视——那些稍差一些的藏品。这一下就给杜舍门先生打上了被选中的人的记号。
不过,杜舍门先生本人却不在场;给他们两人约个见面的时间似乎非常困难。杜舍门先生,他妻子说,周末一般都很忙。她又补充了——带着一种苍白、几乎不存在的笑容——一句:“这是当然的。”麦克马斯特立刻就明白这是说一个神职人员周末很忙是理所当然的。杜舍门夫人有点迟疑地建议麦克马斯特先生和他的朋友第二天——周六——来共进午餐。但是麦克马斯特和坎皮恩将军约好了打四人高尔夫球——前半场从十二点打到一点半,后半场从三点到四点半。然后,根据现在已有的安排,麦克马斯特和提金斯要坐六点半的火车去海斯。这就排除了第二天下午茶和晚餐的可能。
带着足够的但不太过分的遗憾,杜舍门夫人提高声调说:
“哦,亲爱的!哦,亲爱的!但你大老远来,非得来见见我丈夫和他收藏的画不可。”
挺大的噪音从房间的墙边传了过来——狗的叫声,明显是仓促移动家具或者打包箱的声音,还有喉咙里发出的粗哑的叫喊。杜舍门夫人以她拒人千里的态度和低沉的声音说:
“他们弄出了不少噪音。让我们去花园里看看我丈夫的玫瑰花,如果你还有点时间的话。”
麦克马斯特引了一首诗对自己说:“‘在你秀发的阴影中我看见你的眼睛……’”[6]
毫无疑问,杜舍门夫人的眼睛,深邃的卵石蓝色,确实在她黑得发蓝、卷曲得很规则的头发的阴影里。头发从方方的、发际线不高的前额垂下。这是一种麦克马斯特之前从未见过的现象,然后,他祝贺自己,这再一次证明——如果需要证明的话!——他专著中的主人公的观察力!
杜舍门夫人像太阳一样发光!她深色的面庞很干净;在她的颧骨上淡淡地弥漫着清秀的洋红色。她的颚骨像刀切的那样分明,一直延展到尖尖的下巴——像中世纪圣人的雪花石雕像那样。
她说:“你当然是苏格兰人。我自己是老烟囱[7]来的。”
麦克马斯特应该看出来的。他说自己是利斯港来的。他没法想象自己对杜舍门夫人隐瞒任何事情。杜舍门夫人带着重新燃起的坚决说:
“哦,但你当然得见见我丈夫和那些画。让我想想……我们得想想……早饭呢?”
麦克马斯特说他和他的朋友是政府雇员,准备很早起床。他非常愿意在这间房子里用早餐。她说:
“差一刻十点,那时,我们的车会在你住的街尽头等着。只有十分钟的路,所以你不用饿太久!”
她说,慢慢地恢复了活力,这当然是麦克马斯特要给他朋友带去的。他可以告诉提金斯他会认识一个非常迷人的女孩。她停下突然加了一句:“也许,不管怎样。”她说了一个被麦克马斯特听成“温斯特”的名字。可能还有一个女孩。还有赫斯特先生,或者类似的名字,她丈夫的下级助理牧师。
她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我们可以多请一点人……”然后加了一句,“热热闹闹的很开心。我希望你朋友很健谈!”
麦克马斯特说了类似添麻烦之类的话。
“哦,不会很麻烦的,”她说,“何况这可能对我丈夫比较好。”她继续说,“杜舍门先生很容易闷闷不乐。可能待在这里太孤独了。”然后加了一个有些令人吃惊的词:“毕竟。”
然后,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麦克马斯特自语道,你不能说杜舍门夫人普通,起码不能。但遇见她就像是进入一个很久以前就离开,但从未停止爱它的房间。感觉很好。部分可能是她的爱丁堡气质。麦克马斯特允许自己自创这个词。爱丁堡有个圈子——他自己从来没有踏入的特权,但他们的年度宴会是苏格兰文坛盛事!——女士们都很杰出,在高高的会客厅里,谨慎但又机敏,还有一丝幽默感,简单节俭,但温暖好客。他想要的可能就是这种爱丁堡气质出现在他伦敦的朋友们的客厅里。克雷西夫人、尊敬的德·利穆夫人,还有德洛维夫人,都在仪态、言谈和镇静的姿态上近乎完美。但,她们不年轻,她们不是爱丁堡人——而且她们也没有惊人的优雅!
杜舍门夫人三项全占了!她自信、恬静的仪态可以保持到任何年纪;这预示她们女性高深莫测的灵魂,但生理上,她不可能超过三十岁。这并不重要,因为她想做的任何事都不需要生理上的青春活力。她永远不会,例如,需要跑动;她只会“移动”——漂浮着!他试着回想她裙子的细节。
那肯定是深蓝色的——肯定是丝绸的;粗纺布的精美布料上的褶皱带着银色的闪光和小花结。但是很深的蓝色。而且它设法做到同时带有艺术性——绝对很符合传统!但剪裁又很好!很大的袖口,当然,但还有些修身。她戴了很大的项链,是抛光的黄色琥珀:衬在深蓝色上面!杜舍门夫人俯身看着丈夫的玫瑰花说,这些花朵总让她想到粉红色的云上镶的细边,为了给大地降温从天而降……迷人的想法!
突然他对自己说:“对提金斯来说多般配啊!”他的脑子补充了一句,“为什么她不能成为一种正面影响呢!”
一幅广阔的前景出现在他面前,时机正好!他想象提金斯,对杜舍门夫人负起主人一样的责任:非常良好[8],平静而热情,被认可,感人[9];因为这关系而“极大地进步了”。而他自己,在一两年之后,带着终于找到的让他幸福的那个女人坐在杜舍门夫人的脚边——让他幸福的那个女人谨慎小心又年轻热情!——学习那种神秘而自信的仪态,她着装的天赋,戴着琥珀首饰,向挺直茎干的玫瑰俯下身——还有她的爱丁堡气质!
麦克马斯特因此激动不已,当他发现提金斯在摆布着刷了绿漆的家具、摆放着插图报纸的由很大的瓦楞铁皮建造的高尔夫球房里喝茶的时候,他难以抑制地叫了起来:
“我替我们俩接受了明天在杜舍门家用早餐的邀请。我希望你不会介意。”虽然提金斯和坎皮恩将军以及他的姐夫,尊敬的保罗·桑德巴奇,这一区的保守派议员,科罗汀夫人的丈夫一起坐在一张小桌旁。
将军高兴地对提金斯说:“早餐!和杜舍门一家!去吧,我的孩子!你会吃到你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餐的。”
他对他姐夫加了一句:“不是科罗汀每天早上给我们吃的永恒的鱼蛋烩饭那种玩意。”
桑德巴奇嘟囔道:“我们真想把他们的厨子偷来。我们每次来这里的时候科罗汀都会去试试看。”
将军高兴地对麦克马斯特说——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略带笑容和一丁点齿擦声:
“我姐夫不是认真的,你懂的。我姐姐才不会想着去偷厨子呢。更别提是从杜舍门家了。她会吓死的。”
注释:
[1]帕尔马尔是伦敦西敏的一条街道,与林荫路平行。它西起于圣詹姆士街,途经滑铁卢坊,东止于干草市场街。
[2]一个猎狐场所。
[3]savoir faire,法文。
[4]约翰·罗斯金(1819—1900),英国维多利亚时代主要的艺术评论家之一,他还是一名艺术赞助家、制图师、水粉画家和杰出的社会思想家及慈善家。
[5]西缪·所罗门(1840—1905),英国拉斐尔前派画家。
[6]出自但丁·加布里埃尔·罗塞蒂作《三重影》,此处采用吴钧陶译法。
[7]老烟囱是爱丁堡的别称。
[8]pour le bon,法文。
[9]motif,古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