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謹修回宫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找葬在孤山野岭的宁王妃坟墓,他要将她葬入皇陵。
不顾大臣的震惊,他已经直接下旨为宁王妃修皇陵了,并且传召内阁大臣,要追封宁王妃为先皇后,封号是元。
“皇上,此事需要再商议。”徐丞相忍不住说道,想起他的女儿如今还在宫里,他绝对不能让皇上轻易追封皇后的。
黎謹修眸色冷凝,“各位爱卿,朕召见你们,不是要问你们的意见,而是朕在告诉你们,朕要追封先皇后,并且修建先皇后皇陵。”
“皇上,万万不可,穆桑榆乃是罪人之后,怎能轻易追封?”刘宗元立刻说道。
“穆亦清所犯何事?”黎謹修反问,“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赦免穆亦清父子的事情,他们本来就不曾犯罪,不应该被穆亦松连累的。”
这下内阁所有大臣都惊住了,看来最近京都里的传言是真的,白桑榆根本是穆家的后人,皇上为了她,不但要追封先皇后,还要赦免穆亦清,这……难道皇上将来又要和先帝一样,被穆家的人拿捏在手里吗?
“皇上,臣不能同意。”刘宗元跪了下来,“不能追封先皇后,也不能赦免穆亦清,还请皇上收回册封白榆儿为皇后的成命。”
徐丞相沉默不语,他能够为了自己的儿子推波助澜让皇上立后,可牵涉到穆家的时候,他就无法再勉强自己了。
穆家,绝对不能东山再起。
黎謹修薄唇勾起一抹森寒的浅笑,“朕说过,朕不是在问你们的意见,是在告诉你们,朕要这么做!”
“皇上!”刘宗元痛心疾首地叫道,“为了一个白榆儿,您连先帝的教训都忘记了吗?白榆儿是穆家之后,将来必定会为穆家报仇,此女是锦国大劫,求皇上三思,穆桑榆不能成为皇后,穆亦清不能赦免。”
“朕给你三天时间,只要你找得到穆亦清该判罪的罪证,朕就依你们所言,若是让朕查出有人故意捏造罪行,那穆家的下场,就是你们一族的下场。”黎謹修淡淡地说道。
书房里所有的大臣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个惊惧的想法,皇上到底是不是魔怔了?
“朕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黎謹修淡淡地说,“朕从来没有赐死宁王妃,也没有赐死穆亦清父子。
徐丞相心中越发的惊慌,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皇上,您的意思……是穆亦清父子还活着?”
黎謹修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朕少年时曾经遇害,这件事你们是知情的,救朕的人是穆桑榆,一直都是她。”
“皇上,那穆月瑶……”如果穆桑榆是皇上少年的救命恩人,那如今被封为瑶妃的穆月瑶算什么。
黎謹修冷笑了一声,“一个被白翎之利用的棋子。”
徐丞相看了看黎謹修,垂首问道,“皇上,追封穆桑榆为先皇后的事情,会不会令某些人蠢蠢欲动?将来只怕祸患不小,危及大锦啊。”
谁都知道穆家是废帝一派的,若是穆亦清还活着,罪名得到赦免的话,指不定就要和废帝一系的人重新联系,将来迟早会成为皇上的心头大患。
黎謹修低眸淡淡看着徐丞相,“如果追封朕的先皇后就危及江山,那朕也趁早别当这个窝囊皇帝了。”
这几个大臣跟着黎謹修也有一年多了,早摸清黎謹修是个说一不二的帝王,跟先帝的优柔寡断不同,他绝对不会受大臣的威胁和制压,追封穆桑榆和册封白榆儿……只怕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都下去吧。”黎謹修淡声地说着。
徐丞相和刘宗元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心里苦笑着,皇上召见他们,果然不是要问他们的意见,说不定连圣旨都拟好了,只差明日在早朝上宣读了。
以前他们恨铁不成钢觉得先帝被穆亦松控制在手里利用着,如今有个这样强势冷硬的皇上,他们发现也不太好过。
如果穆家真的东山再起……
只怕徐家和刘家的下场都不会好的。
“老刘,我们同僚一场,还不曾在一起喝一杯,今日可要赏脸,让老夫请你喝一杯?”出了皇宫,徐丞相主动邀请刘宗元。
刘宗元看了他一眼,含笑说道,“那就好好喝一杯。”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黎謹修牵着她的手下车,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重新油漆过的宁王府门匾,虽然已经油新过一遍,不过还是能够看出宁王府曾经受到大火的吞噬。
整座宁王府,也就大门还没有被烧成灰烬,她记得里面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黎謹修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朕许久没有来过这里。”
桑榆站在门槛外面不肯再走一步,脸色有些难看地说,“我不想进去。”
“为什么?”黎謹修低眸看着她。
“进去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再回到这里。”桑榆转身就想离开,这里是她痛苦的根源,是她孤寂生活两年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有她不想回忆的东西,她为何还要再来一次。
黎謹修伸手将她抱了回来,“陪我进去一趟。”
桑榆忿恨地瞪着他,“你到底要我来这里做什么?”
黎謹修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将她抱了进去,“我知道你在这里生活得很不开心,桑榆,我们重新走一遍宁王府,我有话想跟你说的。”
“我不想听。”桑榆闭着眼睛,不想去看这里的一切。
“还记得小树林里的梨树吗?”黎謹修的薄唇贴着她耳朵,“那时候我想娶的人一直都是当初在树林里相遇的你,这里每个角落都是我亲自画的舆图让人修建的,包括后花园里梨树,还记得我们在小树林一起去摘梨子的事情吗?还有那个枯井……你肯定没去过后花园,那里就跟那个小树林一样。”
桑榆怔怔地说,“他们不让我进去,说你不允许任何人去后花园。”
黎謹修眸色微暗,他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小素琴,如果知道的话,他怎么舍得在洞房的第二天就出征了。
“除了后花园,上房也是我亲自盯着修建的,你那时候跟我说过,你爹爹是怎么给你修建的闺房,只是……成亲的时候,我舍不得让其他人去占用她的东西,所以才没有在上房和你成亲。”黎謹修愧疚地说道。
所以她在成亲之后,住的一直不是王妃该住的上房,宁王府的下人因此没几个是尊重她的。
桑榆想起刚开始在宁王府艰难的日子,气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在他肩膀咬了一口。
黎謹修并不觉得疼,可心尖还是抽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了,“这里烧得太厉害了,一年前我让人重新修建了,还是照着原来的样子整修的。”
“重新修建了?”桑榆吃惊地从他胸口抬起头,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楼阁,她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要修建?”
“不知道……”黎謹修低头苦笑,“在我得知白轻雪并不是你的时候,我就下令让人修建了。”
桑榆怔怔地看着眼前华灯初起的宁王府,她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我带你去看看后花园。”黎謹修低声说。
宁王府的后花园是要经过一段青石小道的,虽然天色已暗,不过,黎謹修事先让人沿路点了灯,树林里也是灯火明亮,她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情景。
这里真的跟她小时候见到他的小树林一样,还有那棵梨树,只是如今天气寒冷,别说梨子了,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看到。
“我还想着以后在这里种一片果林的。”黎謹修在她颈脖上嗅了一下,“小时候觉得你身上有一股果子香味,比那些胭脂味道好闻多了。”
桑榆咬了咬唇,“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黎謹修依言地放下她,牵着她的手继续走着,“我那时候在百花园的小树林见到一个被撕碎的荷包,那是你的?”
“你捡到了?”桑榆诧异地问,“我明明带走扔掉了啊。”
“只见到几块碎片……”黎謹修低声说,“那个荷包,是你原来打算送给我的?”
桑榆小声说道,“我那时候生病了,不能在约定的时间去见你,后来想着也许你还会去小树林,就做了个小荷包,里面有我的名字,我以为你看到了会知道我是谁……”
“对不起。”他没有看到,他固执地以为谁都可能救他,只除了穆桑榆,所以他根本没想过榆儿会是穆桑榆。
“你带过白轻雪来这里吗?”桑榆问道,她还是很在意这个的。
黎謹修低声一笑,“怎么会带她来。”
桑榆走到梨树的旁边,“以后再种几颗桃树,还有李树……”
“好。”黎謹修含笑点头,“再带你去上房看一看。”
“我以前想去看你的上房,管家不让我进去,说我不配。”桑榆撅着嘴哼道,她曾经一度以为他的上房是不是藏了个美人。
黎謹修握紧她的手,“以后谁也不能拦着你。”
“那别人也只知道我是白榆儿,不知道我是……。”穆桑榆小声说。
“我知道就行了。”
“这就是……宁王府的上房?”穆桑榆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屋子,这就是他亲自画舆图建造出来的上房吗?跟她当年在穆家的闺房……好像!
黎謹修牵着她的手走去内屋,“你说喜欢外面有个小厅,所以我在这里隔开了,还有净房,都是照着你说的有个小水池,可以从外面直接引水进来,这都是照着你当年说的那样修建的。”
“我……我爹爹为我修建的院子也是这样的。”桑榆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回头看着黎謹修,“我当年在枯井里面说的话,你全都记住了?”
“怎么会忘记呢。”黎謹修含笑说道,在没有遇到她之前,他心里想的都是当年的小姑娘,有很多事情都是后来他才慢慢想起来的,因为中毒的原因,他失去了很多和她的记忆,所以特别珍惜还能够记得的一切。
桑榆心口像是淌过一股暖流,熏得眼睛有些发热,她抬头看向他,他清隽秀逸的脸庞蒙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深幽暗黑的眸子灼灼地看着他,专一,深情,还有对她的愧疚和不安,看得桑榆眼睛越来越酸涩,她轻轻地将脸埋在他怀里。
她和他,有缘无份,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误会。
黎謹修的心在颤抖着,他害怕,不安,以为她从此不会再爱他,他今日带她来这里,并不是想要奢求她的原谅,只是想要告诉她,在她不知道的过去,他曾经是这样想念她。
他慢慢地拥住她,却不敢要求她以后别离开他,可是他不能放手。
“榆儿。”黎謹修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低头想要吻她的粉唇。
“嗷呜……”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狼嚎,黎謹修的动作生生僵住了。
黎謹修声音发冷,“宁王府怎么会有狼?”
狼?桑榆眼睛一亮,“在外面吗?出去看一看。”
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看到小人儿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了,黎謹修摇头无奈地轻叹,幸好外面是有暗卫的,不然她这么跑出去遇到狼怎么办?
可是,宁王府怎么会有狼?黎謹修眸色森寒地跟了出去。
门外,一头半人高的白狼嘶牙对着两个暗卫,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低嚎,那双锐利的狼眼看得周围的人都心生寒意。
薛林手中拿着一柄长剑,正要一剑刺杀过去。
“住手!”桑榆大叫一声,眼睛发亮地看着那头白狼。
白狼嗷呜了一声,猛地跳跃起来,轻快地越过两个暗卫,朝着桑榆飞奔了过来。
黎謹修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白狼扑向桑榆,他一颗心都停止了跳跃,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榆儿!”
“小七!”桑榆抱住了白狼,眼睛滚出泪水,“小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狼小七在榆儿身上嗅着,脑袋在她怀里蹭了几下,喉咙低低地呜鸣着。
这是桑榆以前养的小狼崽,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过它,没想到它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素琴就是小七救走的,只是,她怕京都的人认出小七是宁王妃养的小白狼,所以将它送进深山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它。
桑榆搂着小七亲了几下,看到它身上有伤痕,心疼得不行,“你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回山里去吗?你……是来找我的?”
小七舔了她的掌心一下,像是在回答她。
黎謹修僵硬在原地,看着她和白狼亲昵的模样,他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才慢慢地归位,可是,他还是开不了口说话,喉咙里像是塞住了什么东西,他直直地盯着桑榆,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楚明白,他这辈子如果失去她,大概……他要活得跟行尸走肉一样了。
“郡主,这白狼……”薛林脸色僵硬地看着桑榆,为什么郡主会跟一头白狼这么亲密?
“这是我以前养的小七。”桑榆笑着说,“你们别伤害它。”
薛林扯了扯嘴角,“我们……只怕也伤不了它。”
这么白狼看起来就是狼王,他们能拦得住它已经不错了,别说是伤它了。
桑榆回头看向黎謹修,见他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眼睛仍然在盯着小七,她急忙低头对小七说道,“小七,你去旁边玩,一会儿我带你回家。”
小七像是听得懂桑榆在说什么,摇了摇尾巴,迈着王者般的步伐走到旁边的大树坐下,眼睛锐利地看着薛林等人。
桑榆走到黎謹修的面前,见他仍然警惕地盯着小七,她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小七是我养大的,它不会伤害我的,可能是看到宁王府有灯光,它是来找我的。”
黎謹修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仿佛有两湍急流,他忽然将她搂进怀里,低头用力吻住她的唇,他的害怕,他的不安,他的愧疚和深情,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她。
“嗷呜……”小七嚎叫起来,前爪趴在地上,看起来像是要扑过来撕了黎謹修一样。
薛林等人急忙转过头,他不忘对小七小声解释,“狼大哥,皇上和郡主那是……恩爱,你别叫了行不行?”
黎謹修根本没在意狼嚎,他只想紧紧地抱着她,感受她的温暖和甜美,他在心里无比感激上苍,让她重生在白桑榆身上,如果白桑榆没有再活过来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会不会有真正欢愉的时刻。
“阿謹……”穆桑榆被他吻得唇瓣刺疼,双脚都有些站不住了。
“嗯。”黎謹修低喘着,仍然不满足地汲取她的甜美。
桑榆软软地靠着在他身上,直到站不住了被他抱了起来。
黎謹修将她打横抱着走进屋里,将她放在大床上,还没等桑榆抗议,他已经将她压住了。
“以后不要再吓我了。”黎謹修在她耳边说道。
穆桑榆还是拒绝黎謹修的热情,起身离开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