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跃出玻璃窗的力气消失殆尽,身体已经开始下坠的时候,柏林反身将艾蕾卡抱在怀里,把自己的背部留给草坪被烧焦的地面。
在众多村民的面前突兀地出现在街道上,细小的石粒和玻璃渣把柏林的黑色上衣刮了个通透,背部逐渐变得鲜血淋漓,村民们连忙冲将过来,把两人扶起。
柏林没有因为伤口而懈怠,警惕地注视着他们冲出来的窗户,发现黑袍人并没有站在原地,已经消失不见。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老头杵着手杖连忙走过来,弯曲得厉害身子上穿戴长年洗刷后变得发白的黄色长袍,随着阵阵咳嗽不停颤抖,脸上的皱纹如井口老树那斑驳的树皮,却不似守护者那般枯瘦,长期饱食让老人反倒有些圆润,给人一种怪异的视觉体验。
“怎么回事,大晚上的着火已经够不吉利的,难道还有人给我添乱吗?”老人愤怒地跺着手杖,村民自觉地分出一条较宽的小道,供老人和他身后的两个女孩通过,并且齐齐躬身,喊道:“村长大人。”
老人正是瓦纳甘德尔的权力人物,早在守护者出生之前就已经是这个村子的首领,被村民视为生命的奇迹,据说已经活了不下200岁。
村长腾挪着肥胖的躯体走近村民围观的地方一看,柏林正被男村民扶住坐起,艾蕾卡双手交叠环住柏林的脖颈,身体与柏林紧靠着,修长光莹的双腿合拢蜷缩在一边。村长的面部突然变得潮红,眼神严厉扫视围观的村民们,声音因为兴奋而不自然地拔高道:“都让你们这些蠢货瞧瞧看,救火不救人算什么意思,看看艾蕾卡少女都已经陷入昏迷,如果不是柏林少年英勇闯进火海施救,怕不是白白逝去一条宝贵的生命,到时候你们就是火焰的帮凶,一群杀人犯!”
在村长摄人的目光下,凡是被注意到的村民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上百年担任一把手所形成的气势让人难以产生对抗的心理,倒是被夸奖的柏林神情稍异。
他在浓烟之中行走需要找东西掩盖口鼻,防止毒烟进入身体,虽然他也曾在屋子里扯下过一段围巾给艾蕾卡围上,却不知在哪里跑动时遗失。原本柏林想着中毒的话就去请卜药师救助,待到冲出房屋,艾蕾亚依然面色红润健康,让柏林大呼奇怪,最后得出,即使他不去救援,只要大火不烧到卧室,体质奇特的艾蕾卡也不会有事,反倒因为他的施救,才让艾蕾卡遭遇被追杀的危险的结论。
柏林一直认为黑袍人是来杀他的,毕竟前后两次对视,黑袍人显然更加关注他,且都向他展示出明显的杀意,所以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艾蕾卡。
村长的话语声粗声粗气总给人震颤的感觉,打破了柏林的恍惚,只见村长还站在那里发言道:“现在就让失去住所并且昏迷的艾蕾卡少女安置在我村长家吧,那么大的房子便是为了随时给村民服务的,至于柏林少年就先回家,等到明天去老井旁,我再召集全村村民,当众给你奖励,你看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村长看着柏林说道时,浑身散发一种毋庸置疑的气势,让柏林仿佛见到了父亲,柏林晃了晃脑袋,再次看向村长时,目光随后落在了村长身后的两名少女身上。
柏林从小便不喜欢父母寄于他的厚望,成为一名高贵优雅的贵族,在瓦纳甘德尔大家都只是土头土脑的普通民众中,唯有柏林的家族有这样格格不入的观念。
柏林想要探索自己的兴趣,喜欢混迹在草场上,与最底层的牧民为伴,也会在经过农田时与农民互相调侃,会去商业街听商人们抖擞各种事迹。
虽然父母亲不喜柏林的做法,但本着恬淡平和的教养,也就放任柏林在外头疯玩,只要不将那一套带回家里,并要学习着成为一个贵族就行。
在父母的放纵下,一位地位崇高却平易近人的少年被全村村民认识,每个人都会与柏林交谈,期望着能被这位未来的大人看上,从而让柏林得到数不胜数的村庄秘闻。
其中之一,就是关于村长身后的少女。村长年纪大众人皆知,而每每被选中进入村长家的美丽少女却不见少,往往村长会带给某户人家大量好处,以侍女的名义强行带走他们家中豆蔻年华的少女,起先少女对服侍老头宁死不从,却在被逼迫着步入村长家后了无声息,就在村民们以为少女被残忍杀害而群情激愤时,村长在次出现在村民面前,随侍身后的女子正是之前活泼贞烈的少女,只是少女不再青涩,仿佛人妇般妩媚安静,此后村民们便相传,村长有能调教一切少女的变态手段,让人敬而远之。
柏林的目光没有在少女们的身上久留,看着身前几乎与他的脸贴在一块的熟睡娇颜,宛如娇艳欲滴的海棠任君采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不行,艾蕾卡不能去村长大人家。”柏林借助旁人的力量站立起身,毫无惧意地看着村长,眼中平淡无波,见证着村长逐渐深沉如一汪死水的瞳孔,心中悄然泛起一股危险感,让柏林感觉如同在与黑袍人对峙。
“我的家难道是恶狼巢穴?去也去不得?”
“艾蕾卡大人生病了,我认为目前最紧要的是将艾蕾卡送到卜药师大人的住所去救治,让艾蕾卡能够早点恢复意识。”柏林伸手暗暗地将艾蕾卡的裙摆掖平防止走光,更防眼前这位眼神跳动着贪婪火花的村长。
村长握持手杖的右手一捏一放,涉及到卜药师让他也不得不郑重思考。整个村子也就两个药师,其中一个不近人情,出手救人全看心情,最温驯的人也很难与之相处,另一个则是卜药师,为了更方便医治病患,放弃在村中心优越的居住条件,就在商业街邻村口的破草房里开设诊所,受到大量村民的爱戴。
环视了一眼村民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理所当然的信赖神情,让村长独自恼丧,最后不得已点头同意:“那就这样吧,行动起来。”
柏林强忍着背部的疼痛,挥手将艾蕾卡套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拿开,将艾蕾卡放给一直扶着他的村民,竟是守卫。
“你不和我们一块去,可以让药师大人也帮你看看。”
“不用了,你知道的,我平常跟卜大人走得近,也稍微学过几手,这点小伤不碍事。”柏林不顾有些伤口还在溢血,将背上的鲜血淋漓不在意地说成是小伤,想要借此支开村民众人。
自从感受到村长带给他的危险开始,心中的危机感便时刻在警戒着,仿佛野兽归来,环伺四周,柏林知晓对方大概就是黑袍,回想起黑袍人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力量和速度,还有怪异的身体变化、蓝色手臂上茂盛的刚毛和尖锐的利爪,让柏林没有胜算发动只是作为普通人的村民去进行反击,甚至害怕黑袍突然杀入人群造成重大伤亡而主动选择兵分两路,寄希望于自己的灵敏能够摆脱对方。
守卫狐疑地凝视着柏林,柏林坦然相对,毫无做作,守卫这才肯定地点点头,拦腰抱起艾蕾卡,与村民一起便往卜药师家走去,柏林则在原地打量了一会,最后往村北跑去,留下一堆焦黑的断壁残垣静静地等候在月色之中。
至于村长,早在知晓自己无法得到艾蕾卡时,就已经带着两名侍女灰溜溜地离去,从始至终,两名面容姣好的女子都一言不发,空洞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村长不停颤抖的弯得厉害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