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生在房中待至暮色降临,今个吉祥如意没大咳是个好征兆,昨晚也休息的很好,养足不少精神气,现在在屋里围坐火炉捧着书精读,看样子一身清爽,总算后几日的模样不差,关键时刻还能见人。
陈步长晚时打点完外边的一切事情才走进别院唤姜九生,询问姜九生是否更衣,是否口渴饥饿,这新做的衣裳尽数运来挂在橱柜,姜九生也不细挑,第一眼就挑件湛蓝色衣面上绣上橙红色百灵鸟白色水仙的长袍,视觉刺激强烈,大面积的纯色碰撞,一点白色水仙成了点睛之笔,这道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姜九生平常的穿衣风格,只是今天特殊,穿得吸睛沾沾喜气,没尝试的当然得慢慢来挑战过。
姜九生换完衣服走出房门,陈步长一直在外等着,姜九生的新衣还是让陈步长眼前一亮,直夸生爷穿这身衣服好看,又是料子好图案好,又是颜色搭得妙,衬皮肤好又衬了今晚的大年之夜。结果姜九生一句没听进,笔直从前面经过。
月上头顶,可惜今晚的月亮自然是人人视而不见,这么清冷的东西早就被大大小小的烛灯花灯挡了目光。姜家的年夜饭迟迟没有开席,大伙已经饿了,可是没人开口提。邵越是家里的代表,姜慧娟今年陪夫家过年,自然跟随邵越的父亲邵劲复一同回老家,所以邵越单一个人拎几大袋子的礼,其中一件瞧一眼就能猜出是副画类的方板,勉强拎在手里屁颠到点就来,甚至还早。白象鸣携妻儿一同,娃娃好奇灯笼摆件,全是好看的惊奇之物,就脱了父母的手独自跑开玩去,陈步长派人看着也好让白象鸣夫妇安心坐着,随后王医师以及码头上若干骨干一一到场,该携带的都带着,妻子含羞儿女顽劣,人人脸上挂着笑,这份笑是出自真心的,瞧得出来。
难怪陈步长吩咐摆三桌,看这络绎不绝的人都是难得凑到一起,这回的年总算热闹,陈步长无心提及那件事怕坏了氛围,只是少了赵少礼,不然当真完美,另外就是不知道这常馆主能否顺利出现了?看样子难了已经这个点了。
“怎么还不见生爷?”
“生爷事多哪能跟我们这么闲。”
“你还别说,姜家这布置真讲究。”
“这作画可不简单!”
“瞧那花灯......”
“这树生得大,这花开得红......”
“冬天还常绿......”
“梅花香自苦寒来。”
姜家瞬间人声鼎沸,姜九生还没出现,其他人各自聊开,还得是自家兄弟或是熟人,不然张口都难,姜家的氛围光是姜九生的冷淡都得把他们压死。良久,姜九生踱步而出,大家都听到动静顺着目光望去,瞬间闭了嘴,一下子大院里变得鸦雀无声,花灯再艳此刻也失了色,姜九生蓝橙色的衣服抢眼,加上夜色过黑却有百只花灯照映在周围,更映衬的不凡,姜九生迈着小步子从小径走来,好似游人吵闹声大,惊醒了画中人。
“生爷这身真好看。”
“那不还得看模样,咱们生爷用得着说?潘安都没那几分姿色。”
“那是,这身颜色放我身上肯定丑死。”
“你想什么呢,还放你身上,你有那个幸吗?”
旁人又开始叽叽喳喳相互耳语,那叫一个彩灯屁。
每个挨着给姜九生打招呼,祝福语批次送上,脸上各个喜笑颜开,姜九生也都耐心回应,稳坐在上位不作声,挨个等陈步长邀的人逐一到齐上桌。
姜九生不是冷漠,到场的每一人他都好好瞧过,皆精心打扮一番来的,姜九生莞尔一笑,都是与往日见到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连上年岁的王医师今日都穿着绛紫色袍子打着绣花头发抹了摩丝,比以前帅气三分,姜九生莞尔一笑,只是没在到场的人里看见他最想看到的几个人。
陈步长这边招待完,就立马被姜九生找去,走到姜九生跟前凑近,人多声音大,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听见,姜九生可不喜欢讲两遍。
“你给少礼通过电话了吗?”
“通了,他让您放心,那边安好,祝福我已经替您转达,他也祝您新年快乐,百无禁忌!”
“嗯。”姜九生听完没做反应,手边的茶杯盖被摆弄了三回,想到又开口,“常凭亦也不来了吧?”
“还没消息。”
“还没消息......估摸赶不回来了,要晚了。”姜九生暗叹,看看月色,“还有谁没到吗?”
“都齐了,就差个常馆主,估计等不来了,要不开席吧?”
姜九生迟疑片刻,拿起茶杯啜一口,“再等等吧。”
若如不是陈步长今年请了重要人,姜九生是打死都不会参与这场年夜饭的,没见着就可惜了。
又坐上一会,眼见着天色大黑,姜九生终于停止继续摆弄手里的白瓷杯盖,招呼陈步长准备开席,大家伙陆续依次落座打打闹闹的,谁家的爆竹一声响开了帷幕,这个点八成是小孩趁自己大人不留意偷拿出来玩的,一般都是凌晨时分点的爆竹,这家的小孩估计要被打得够惨。
厨师先半个时辰开灶,冷盘早就摆好,客人上座后陆续端上,冷盘打前头开个好胃口,酱牛肉,寓意红火,鳗鱼干,满口金珠心想事成,本地海边自打的鱼饼,炸腰花,酱汁花蛤,花路大敞,芋糕,有“余”又“高”,白切鸡,瓜子果盘海蜇头等等数盘,不过也不动筷,所有人相互看着,东家没发话怎么好动筷,也要讲礼数。
姜九生那桌自然不会有小孩,都是清一色的家主,夫人都少见,姜九生轻咳一声,“我没话,大家随意吃不用拘束,另外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姜九生话没说完,其余人还没来的开口回应,就听见一声清脆低声的应答从远处传来,大家纷纷闻声转头看去,就看见常凭亦迈手里提一个大礼盒迈着大步走进来,眼镜上还沾着水汽,围巾有些凌乱,换了鸭黄色纯色外衣,鲜见能穿到常凭亦身上的颜色,不过不难看出是一副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
“开餐吧。”姜九生笑笑朝大家伙开口道,然后转头吩咐陈步长,“把撤掉的位置复原吧。”
常凭亦走进姜九生,陈步长顺手接过常凭亦递过的礼盒放到正堂桌上,“不好意思来迟了。”声音极小大概只有姜九生听清,有些低哑。
大伙有人起头站起打招呼,后来就纷纷站起招呼,常凭亦他们也熟,虽不多瞧但也是溢城闻名的人物,大约自己的后事还得拜托岚苣殡仪馆呢,这层关系得打好。
“没事,坐吧,吃饭了。”姜九生笑笑示意常凭亦坐下,能出现就好,“头回见你穿颜色艳的,挺好看。”
常凭亦坐在姜九生左手边,右手边是陈步长,“嗯,不大穿。你也是!”常凭亦瞥一眼姜九生的衣服就自然而然错开目光,微微笑起转开话题,“这光冷盘看起来就有食欲。”
“糖醋鱼。”上菜的一一把名字喊来。
“那多吃点。”这段时间应该很辛苦,姜九生的话就像飘在风中的风筝,一不留神就要断线飞远一般。
出自大厨的手艺自然是不得了,一个个吃得直点头,满嘴流油说话喷香。大家酒过三巡,姜九生难得敞开,今日无忌,现在脸上微微酡红,他吃的菜少喝的酒倒是不少,今天是除夕夜陈步长也不好出手拦酒,何况也是姜九生自己的意思,怕大家喝不尽兴,想来前段时间姜九生胃疼的样子陈步长就不禁捏把冷汗,大伙一喝都来了兴致,酒精一麻痹面前是谁也拎不清,纷纷不怕死地给姜九生倒酒。
“差不多了。”常凭亦在旁也没少喝,还是看一眼姜九生皱起眉低到耳边提醒道。
“你前段时间怎么没消息了?”姜九生酒劲起,身体泛热。
“在做件事太专心,忘了。”
“什么事把常馆主都吸引住了?”
“小事,明日等你酒醒再约时间好好聊吧。”
“荷叶仔鸡,火候刚好,好好尝尝。”姜九生没回答同意也没回答不好。
“好,就这饺子吃着一般,馅料剁得敷衍,剁椒是能提鲜,可在这里面太过喧宾夺主。”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正月里定让你尝到。”常凭亦这句说得贼自信,答应得爽快,神采飞扬地晃着手里殷红的酒,玻璃杯壁上倒映着纸灯流光。
两人相互交谈也不必小声,其他人醉的醉,聊的聊,吵闹声响成一片压根注意不到。小孩子吃得快离席也快,按往日小孩不上桌,可姜九生特意嘱咐让所有人都能上桌,才有了这满满三大桌,小孩离席后或各自或结伴玩耍,除了禁地陈步长早就交代过,其余的纸灯玩意儿可任玩,另外吩咐下人陪着放小炮,孩子到底是孩子,一开始都拘束着不敢,也忌讳大人口中的姜九生,这餐饭下来小孩放开不少,全然忘了身处姜九生家这回事,都摘下纸灯鸣响炮竹随意抛耍,笑声落了一地。
“孩子就是单纯。”常凭亦忽得开口,面色红润,两人看着追逐成群的孩子,总有一种治愈感漾在心头,仿佛能解百毒。
姜九生听见了,莞尔一笑将手中刚被敬过的半小杯酒悉数咽下,感觉胃里瞬间一股暖流,嘴上麻麻。